“诶?我叫关宁,关关雎鸠的关,安宁的宁。那么你呢?可以知道你叫什么吗?”终于等来了可以问对方名姓的时机,关宁很是高兴,眼里满是期待,像天上的小星星,一闪一闪。
姓的是关关雎鸠的关?方从文想笑这少女是不是等着君子来求,又觉得她会说些求之不得,辗转反侧的疯话,按照那“病了一场”的说法,九成九会变成这样。于是她只说:“名字而已,有什么不可以。我叫方从文。”
两人站在那说话有一阵子,偶尔也招来一些想要她们闭嘴的眼神,方从文勾了勾手指,关宁便跟着她到另一个书架前取书。《睡人》、《火星上的人类学家》、《错把妻子当帽子》、《诊疗椅上的谎言》,《爱情刽子手》。找书的同时没有忽略关宁疑问的眼神,办完借书手续,方从文才解释道:“前几天看到奥利弗.萨克斯的死讯,之前看过他小说改编的电影,觉得这个集医生、作家、神经病学教授一身的人很有意思,就找几本来读。还有两本是欧文.亚隆的,心理治疗界的大师,没有读过的话,可以尝试看看。”
“好呀,这两个人小孃孃都讲起过。我看过《睡人》和亚隆的《给心理咨询师的礼物》,后面那本书还原了作为人的咨询师,读的时候很感动。你是……心理咨询师吗?”关宁有些好奇。这身闲适的打扮和游戏心理学的老师一个腔调但又比那老师好看许多,很有点荣格派的腔调,如果她是咨询师,自己倒是很愿意去咨询一番。啊,不不不,咨询需要避免双重关系,不能和咨询师交朋友,还是不要做咨询了。
方从文说自己不是心理咨询师,“你小孃孃是?”
“小孃孃是精神科医生,也做心理咨询。”说起小孃孃关宁一脸自豪,不自觉地挺了挺胸,直了直背。
“学心理学是因为小孃孃的缘故?看你那一脸崇拜。”
关宁摇头:“比起其他的专业,对心理学兴趣多一些。”
“我以为你会更喜欢文物,怎么没有学考古?”
“内忧外患。”
在国内,学文科尤其是哲学考古艺术毕业后的收入确实不及其他专业,可看这女孩的穿衣打扮,不似家里负担不起,何况女孩的母亲还说,家里不需要为了经济利益去结婚依靠旁人。“怕毕业了找不到好工作?不过我看你,像是很能沉浸其中,找到乐趣。是父母不愿意让粉团子似的姑娘去野外吃苦吧。”将心比心,如果是她的女儿,长成这样一朵小花似的,她也不是那么愿意让女儿在工地里风吹日晒,除非她坚持。
关宁摸了摸手上的红绳,苦笑:“内忧导致了外患。”
看她的样子似有苦衷别样隐情,方从文不欲多问,"吃冰淇淋吗?"
“吃。”倒是没有半点客气。
两人坐在图书馆里的长凳上,装书的袋子放在一旁,一人一个抹茶冰淇淋。关宁舔着冰淇淋的样子像个小孩子,方从文看着她单纯的笑容,不禁也笑了起来。
"家长应该都教育过小孩子不要吃陌生人的东西。"
唔?关宁顿了顿,"你不是陌生人,我不是小孩子。"何况若不是方从文,她又怎么会吃别人的东西。
"有统计说明,超八成是熟人作案。"
……如果真要作案,关宁认真地想了想,得出这么个结论,"只要,唔,只要不是把我卖给别人,其他的都可以,唔。"
"啊?"
"要钱的话,看你的样子肯定比我钱多,我家能出的赎金不多,被警察抓住的概率比较大,绑架不划算。杀人……唔,我不喊不叫不反抗,杀人虐待的乐趣都会少很多。其他的话……"关宁顽皮地笑笑,"你比我好看,唔。"
她比她好看……意思是如果她对她意图不轨,还是她赚了?所以她欣然从之?方从文笑了一会儿才道:"什么都可以还叫什么作案。"
"这不是还可以把我卖给别人嘛。"
轻轻戳了戳她的脸,方从文道:"这么可爱的小姑娘,我不舍得。"
可爱的小姑娘垂下脑袋,继续舔她的蛋筒,烫到耳根的红,掩饰不了的害羞,她也搞不懂,这个好看的女人怎么老喜欢捏她戳她的脸。
吃完蛋筒又闲聊了一会儿,不知不觉已过了一天中太阳最盛的那几个小时,两人在图书馆门口告别。关宁看着方从文转身后的背影,恍惚中有一股哀愁自心底涌动,那哀愁浓厚似是不仅仅在诉说背影的离去。
她张口叫住了那个窈窕的身影。"从文。"没有预想里的难以启齿,熟谙的像是早已喊过千次万次。
背影回望,不知为何,方从文从那声音里听出一点坚决,一点不舍,无端端扯出一丝酸涩来。她看着女孩几步走向她,望着她,几秒还是几分钟,她微笑着,女孩坚毅的表情逐渐溶解,露出几分忸怩。
"从文。"
"嗯。"
"下个礼拜有个关于佛像的讲座,在活动中心,地方小小的位子少少的,但是那天我们下课会有些晚……"
地方小小的位子少少的,人还是傻傻的。明知她的意思,方从文故作不解。"然后呢?"
"如果你也去的话,帮我留个位子吧,在你边上。"
方从文笑着答应她,"好,我会给你留个位子,在我边上。"
晚自修后,关宁站在寝室的阳台里。初秋的晚风徐徐,抬头是一弯古今不异的月亮,耳边室友表姐妹的轻声话语时断时续,隐隐约约。丝丝的秋风有些甜,似是夹着花香,时有若无,关宁想起下午在图书馆里见到方从文的那一幕,想到木心的诗。
"你是夜不下来的黄昏,你是明不起来的清晨,你的语调像深山流泉,你的抚摸如暮春微云……"
今天她知道了那个好看女人的名字,和她约了再见的日子——尽管只是一场在博物馆的讲座,但是至少她不用徘徊在猜测、期待、怀疑之间。她明明白白地知道,某年某月某日某个地方,她能见到一个人,一个一见之下再也挪不开眼的人。
甚至,她还有她的手机号码。
是的,最后的最后,方从文叫了她的名字,关宁。这个平淡无奇的名字从她口中出来是这样的好听。她问了她的手机号码,也告诉了她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