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才不会问你这些。”许唯想了一想,“你家也不适合。每次见到刘半仙,我总是怕她催我生孩子,或是让我催你生孩子。一想到你妈在墙外,我和你在床上……”许唯捂住脸,真是难以言喻的可怕。
“许警官,你是不是害怕一个人住?”玄明沉默一秒,问道,调侃里倒也有三分认真。
许唯一愣,微弯的嘴角收拢了笑意,“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坐直身体,许唯认真看她一眼,表现出一丝她自己都没有察觉的紧张。
玄明也是一愣,没有想到这个问题会让许唯的反应如此之大。“你不高兴?那我不问了。”说完她起身收拾桌子。
待她重新泡茶过来,许唯站在落地窗边,窗帘被拉至两侧,这是她第一次在夜晚看明明堂外的街景。从这里能看到城市里最寻常的一面,生活着的一角。
“刘聪,我没有不高兴。告诉我,为什么会这么问?”许唯接过杯子,喝了一口,扯扯玄明的衣角,柔声道。
“像我们这样的年纪,如果有条件都会尽量搬出来自己住,和父母住一起生活有照应,但难免会有许多麻烦事。我是不放心母亲一个人,但时不时的还要出个差或是在明明堂歇口气。而你,生活比我正常许多。”
听到这里,许唯浅笑。“我在国外受训过一段时间,办案也需要全国各地跑,并不比你正常什么。”
“但是我总觉得,这个原因并不足以成为你始终和父母一起住的原因。还有你表哥,他不是一个人住也不是和他爸一起,而是住在你家。这一点也有些不太寻常。就算是在他母亲,也就是你姨妈失踪之后长期受你家的照顾,也不至于住到现在,对吧?”
“唔,继续。”
“之后就是我的直觉,你身手那么好,那么强,但是我的直觉告诉我,你似乎害怕一个人住。”
凑到玄明的耳边,咬咬她的耳珠,许唯道:“我还是小看了你。玄明大师。”颇有些恶狠狠的意味。
不是生气,不是难过,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感,脆弱、无助,不甘心。这样的许唯,太让人心疼。玄明不晓得要怎么安慰,只能抱住她,用力抱住她。
过一会儿,许唯轻声笑,“抱那么紧做什么,我又不会跑,也没有怪你。”
“心疼你。”
“哟,笨蛋大师会心疼人了。”贴着玄明的脸,感受她全身的温度、她的柔情,因忆起旧事而来的种种负面情绪迅速消散。真是,真是太喜欢这个人了。“我不是害怕一个人住,出差、学习,我都是一个人住,我只是无法一个人住在家里。小时候爸妈出差、加班,许一就来陪我,不需要睡在一起,也不需要睡一间房,只要家里不止我一个人就行。否则我会随时处于应激状态,始终警惕、焦虑,无法入睡。这次你去成都,我想过,尝试过要一个人住,然后带你回家,告诉你一件从来没告诉过别人的事情,但是……哎,但还是不行。”多少年过去了,搬过家,看过心理医生,跟过大喇嘛修行,学武,做警察,长成如今坚强独立的模样,幼年那个无助的自己却还是在那里。
“许唯。”
“嗯?”
“下次一起试。”
“什么?”
“一个人住。”
“神经,一起还叫一个人住吗?”
“可以变成一个人嘛。”
“……”
“许唯。”
“嗯?”
“要不要打电话告诉你爸妈,晚上不回去了?”
“好啊。”嘴上说好,人没有移动半分,反而将紧抱着她的人抱紧了。
刚才啊,这个笨蛋,竟然流了眼泪。
☆、第六十八章风雨前
八点之后,每个住宅区上演几乎一样的一幕,窗户陆续亮起,一扇一扇。上班的人三三两两回家,有些提着菜,有些拿着吃食,油墩子、盐酥鸡、韭菜饼、肉夹馍、章鱼小丸子……有些一脸饭饱,有些疲倦,有些呆滞……关宁在等的那户人家没有亮灯。她站在楼下的小花园里,看过往的归人。新鲜、好奇,她尚不属于这个群体,但有朝一日,她也会是么?
关宁曾在下班高峰时期乘过地铁2号线,在某一个站头,上上下下几个车厢的人个个油腻腻、木木然,像一班载满僵尸的列车。她会同他们一样?
不,就她所认识的人而言,每个人都是鲜活的。
父母、小孃孃,玄明、许警官、杨笑澜、杨乐平、顾然、表姐们、小叔叔、楚安……
当然还有方从文。抬起手,看腕上的红绳,鲜亮鲜亮的,含有从文的血。像是她和从文用一种神奇的方式连接着生命,比所谓的血脉相连要更亲近。早前她不愿意戴这样的东西,红绳,土,玄明说那你就把它当作红线,你的红线。换一个字,竟浪漫起来,尤其是在遇到方从文之后。
有朝一日能褪下红绳,她也会留下收藏,并不只是因为她有它们的庇佑方能活至如今。听说久远之前,人们结绳记事,不知每年换下的那根绳子是否也记录着她的似水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