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皇一抬手,道:“朕自然不会徇私。”停了一会儿,目光落在上官静安身上:“好,既然上官大人认罚,这太子太傅也是当不得了,正好赣州布政使前几日来了折子,还差一位参议,你便去补了这个缺吧。”
林之落闻言一急,那赣州的布政使素来与上官静安不对盘,再加上赣州处于边境后方,战乱一起赣州首先遭殃,女皇这个任命和发配有什么区别,这不是把上官静安往死路上推吗?她连忙道:“陛下,臣认为此罚过重了,上官大人罪不支此,便削去其官爵便可。”
上官静安更果断,直接就跪地上一叩头道:“多谢陛下成全臣明志之心,上官静安谢女皇隆恩!”
林之落这下彻底目瞪口呆了,她不过是按惯例出去巡视了一番又成了一场亲事,怎么就觉得整个京城都变得不认识了呢?
☆、第七章
“上官参议什么时候离京,到时候本官一定亲自送行。”
好不容易挨到散朝后,在众大臣或同情或幸灾乐祸的目光中,上官静安泰然自若的理了理朝服,听见文良骥的话,正好转眼看到林之落过来,她一勾林之落的肩膀,冲文良骥道:“多谢文尚书关心,下官这个人别的毛病没有,就是眼界有些高,有丞相大人送行便可以了,您都一大把年纪了,还是在家里好好带孙子吧。”
这话要多戳心有多戳心,孙子?文良骥倒是盼着呢,他那不成器的儿子成天往青楼跑,他看不过去,便逮着他寻了个小地方知县的女儿结了亲家,这成亲还不足一年呢,就在青楼被上官静安给废了,哪来的孙子带?文良骥差点没气得背过气去,连道了三声好,怒极反笑:“好一个牙尖嘴利的上官静安,你现在可不是太子太傅了,本官倒要瞧瞧,没有女皇的庇护,你上官静安还能折腾到几时!”
林之落在旁边轻声道:“文尚书莫非看之落是负义之人?”
文良骥这才意识道林之落与上官静安的关系,却仍是道:“丞相睿明,也总该分个是非曲直,黑白对错。”
两人目送文良骥快步离开,一步一缓的走着,上官静安轻呵了一声:“这老小子,多大把年纪了还看不清,还把你当小娃娃呢。”
林之落不搭她的茬,转而担忧的道:“上官,你老实与我讲,你与女皇究竟怎么了?你知不知道赣州那个地方有多危险?动辄便是一死,你真的要去吗?”
“君命不可违。”上官静安抚着朱红的宫墙:“恐怕再也不能见这朱墙红瓦了。”
“既然舍不得,又为何……”
“之落,这个京城太小,我是一个有执念的人,我的父亲是战功赫赫的将军,母亲也是经受过风沙血火洗礼的女子,赣州才是我的归宿。”上官静安停住脚步,声线平稳缓慢:“小公主的事我也知道一些,她很疼小公主的,你莫要辜负了她的信任。”
林之落不大习惯她突变的语言风格,一时沉默下去,两个人并肩走了有一段路,这时一个小太监气喘吁吁的跑过来道:“林丞相,可追上您了,陛下召你御书房觐见!”
林之落点点头算是答应了,正准备再说些什么,上官静安便把她往前攮了一把,笑道:“记得多来赣州看我,京城的酒味还不错。”
林之落知道她心意已决,便不再说了,只是点了点头,笑道:“你走的时候通知一声,我去送你。”
上官静安点点头,又问道:“带上你家小公主吗?”
林之落瞥了她一眼,摆摆手,跟着小太监去了御书房。
商郢今天心情并不好,无论是上官静安对她的态度,还是上官静安在朝议上平平淡淡的顺从,都使她烦躁,她更宁愿看到那个时时刻刻都准备着咄咄逼人的上官静安。,虽然这样的静安也时时刻刻令人讨厌着,可她总有魅力吸引着她。
“陛下,林大人到了。”
女官小心翼翼的禀报声打断了商郢的思绪,桌上摊开的奏折一个字也没看进去,朱红的笔迹却已经在书面上涂了一大圈的墨迹。
“进来吧。”
女官领命下去,提醒林之落道:“今日陛下心情不大好,折子也没批几件。”
林之落谢过了她,进了御书房,商郢已经放下了朱笔,绕过书案出来:“朕知道你的来意,昨日你回过相府了,老夫人想必也和你说了不少。”
“恕之落冒昧,家母有些事说得含糊,之落想知道得更清楚一点。”
商郢想了一会儿,目光似乎飘进了回忆:“青曳出生时差点夭折。那时候母后怀上青曳大概八个月,遭到敌国暗算,早产了。我们正好被流放到扬州,周边没有稳婆,只有一个眼睛昏花的老嬷嬷,朕记得那天还下着雨,我们躲在漏雨的草房子里。”
“母亲费尽力气,差点晕死过去,终于将青曳生了出来。她很瘦小,老嬷嬷用仅剩的一件冬衣裹着她,那个时节即将入冬,冷得很,烧水的炉子也一扑一扑的,草房根本抵不住那股寒气。青曳安静得呆在冬衣里,不哭也不闹,老嬷嬷以为她夭折了,都不敢和母后说,只是一叠声的说‘小主子一切都好,一切都好。她还等着喊主子娘亲呢!主子你好好的,挨过了今晚就好啦,皇上派人来接咱们啦!’”
“母后已经没有力气了,她一句话也不说,呆呆的躺在那,朕那个时候才十一岁,朕问她在看什么,她却只是看了朕一眼,眼睛一阖,便去了,青曳的哭声在雨夜里格外的悲伤。”
“母后用生命生下了青曳,可那一身的暗伤也落到了青曳身上。”
“那毒……是谁下的?”
商郢沉默了好一会儿,道:“朕不知道。之落,这些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朕不愿意再提,之所以愿意与你说起,只是希望你能好好照顾青曳。青曳每到立冬前三天便会浑身发冷,这是她出生时落下的毛病,她的畏寒症每过一个月便会发作一次,清夜都知道……”
林之落听着她絮絮叨叨的说完,直到无话可说了,才道:“陛下放心,之落会好好照顾公主的。”她顿了一会儿,道:“上官大人的事,臣希望陛下能够再斟酌一二。”
商郢不想多谈上官静安的事。只道:“君无戏言,何况上官爱卿也无异议,你不必为她说话。该告诉你的朕都说了,你出来也够久了,再过一会儿青曳醒了见不着你人恐怕又该急了,她是一个依赖性很强的孩子,但也很懂事,你耐心担待点。”
林之落闻言,也知道这两人的事自己不宜过多插手,便行了礼打算退出去。商郢吸了一口气踱步来到书案前,看到摊开的奏折上浓浓的朱红批笔,原本的内容被盖去了小半,她下意识的去看奏折的题名,规规矩矩的“林之落启上”五个小字落款,盖着正正方方的小章。
“等一下!”商郢喊道。
林之落顿住脚步,等她说话。商郢取过奏折合上,道:“你的折子朕看了,朕想听听你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