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小酒肆里的气氛安静到了极点,孙慕云目光呆滞,王小姐盈盈而笑,方离单膝跪地,画面似乎便定格在了这里。
良久,方离才反应过来,暗想寒江公主远在建都,为罡帝束缚于城中,怎可能出现在曲阿?必是那位王小姐易容而成的了。方离起身叹道:“王小姐的易容术真是夺天地之造化,鬼神莫辨,在下当真大开眼界了!”
方离一语打破了宁静,三人各自尴尬了一阵,上马往北固军大营而去。
途中,王小姐假扮的“寒江公主”和孙慕云假扮的“齐王”并辔而行,方离身为侍卫,自然落于二人之后。可是被“寒江公主”强大的艳光照耀着,孙慕云心中浮想翩翩,浑身都不自在。于是干脆落了一头,与方离并行。
离开了寒江公主的“杀伤范围”,孙慕云才暗舒了口气,平复了一下呼吸不顺,血气涌动的状态。他心道这寒假公主如此美貌,与自己心中认定的杨思思当真可并称绝世双姝。只是杨思思娴静如水,明达事理,令人又爱又敬,寒江公主却是英风飒爽,更添娇媚,不自觉便能勾起一个男人的征服欲。
孙慕云很白痴地问了方离一句:“方大哥,她现在这个样子,便是寒江公主吗?”
方离看着王小姐的背影,点头道:“不错,她如今相貌,与寒江公主简直毫无出入……”方离说话之时,眼睛里充满着一种仰慕的神采,显然寒江公主便是他心中的女神。
孙慕云又问:“可是,她一个女子与我们同去北固军大营,太过危险。寒江公主难道也喜欢这么胡闹吗?”
方离转过头像看白痴一样地看着孙慕云,但他显然知道自己身为下属,以如此眼光看待少将军是为不敬,于是赶紧收束好神情,只是语气之中仍显疑惑问道:“公主英风,莫非少将军从未听说?”
孙慕云只好弱弱一笑,拿出那番陈词滥调道:“实不相瞒,前不久我不慎落水,后又遭人重击,失却了许多记忆!”
方离一副恍然的模样道:“原来如此,这便怪不得了!公主历练非凡,武艺精湛,体恤明达,深谋远虑。有她存在,齐王殿下的威望才更加巩固。世人称她是巾帼英风,不逊须眉之色。在罡国朝野,无不敬重!”
孙慕云听得目瞪口呆,在女子社会地位相对低下的年代,寒江公主能有如此威望,如此能力,绝对是个异数,怪不得敢在军中行走!孙慕云看了看“寒江公主”的背影,暗叹:“是匹胭脂马,可惜,只能远观,不能亵玩啊!”开玩笑,如果寒江公主当真如方离说得那般恐怖,加上那么显赫的身世,大部分男人只怕都会望而却步吧!
只是孙慕云还是有点不明白,于是又问:“寒假公主厉害,我已知晓。但前面这位王小姐可不是寒江公主,她竟然也不怕打仗?”
方离想了半晌,也未能想透,只好道:“或许王小姐亦有公主之风吧!”
孙慕云点了点头,不过心里却自恋地在想,这个王小姐肯定是喜欢上自己了。爱情的力量是伟大的,为对方赴汤蹈火,两肋插刀也不是男人的专利嘛。
孙慕云还在意淫着,前面的“寒江公主”掉转马头停了下来,怔怔地看着孙慕云不发一言。孙慕云心中一寒,好像自己的意淫无所遁形了一般,吓得他连忙垂下头去,不敢去看“寒江公主”。
“寒江公主”见孙慕云羞窘模样,浅浅一笑,更胜花开几度之姿容。一旁的方离为这一笑所慑,惊慌得也低下头去。
王小姐收住笑容,问道:“将军失了忆?”
孙慕云闻言立马惊醒,忘了这丫头的耳朵是个顺风耳了!在建都江岸之时,自己就该有所教训的!孙慕云暗悔不已,感觉自己好像脱光了站在她面前一样。不过孙慕云倒是想,这丫头简直就是个窃取情报的天才,如果能够收为己用,那可真是再好不过!眼下别无他法,她既然已经听到,孙慕云只好承认,点了点头。
王小姐面色一紧,问道:“那将军可还记得齐王是何样人?”
孙慕云闻言也是一慌,是啊,自己对齐王可真是一无所知!他什么人品、什么过去、什么爱好、什么头脑,为什么他在朝野有如此崇高的威望,为什么北固军会为他哗变,这些自己通通都不知道!
清河河畔,两军隔岸列阵对峙。河西的云志海显然是个用兵高手,布阵极有条理。因为齐骧所部同是北固军,云志海内心深处并不愿两军血火拼杀,所以以步兵持盾列阵于前,弓弩手压在步兵后阵,骑兵拱卫中央,整个阵法依托营寨呈半圆型布置,成为一个防守死阵。
而对面的齐骧则不同,一心求战,因此他所列的阵法是个偃形阵,弓弩手在前,骑兵两侧布置,步兵压阵,这是种典型的攻击阵法,一旦开战,弓弩手先行发挥远程攻击能力,进行第一轮攻击,而后骑兵冲锋,乱敌阵型,步兵随即压上,剿杀乱军。
只是两军气势有着云泥之别,河东北固军以杀回建都、救齐王、救罡国为名,高举大旗,气势如虹。而河西北固军却要守住要隘,阻挡兄弟们去救他们的右将军,心理上都觉有些理亏,因而士气相对低落。若非他们相信云志海,相信齐王即将赶来,他们早已与河东的北固军会师,一同兵发建都了。
云志海自从将这一万将士诳到清河西岸,阻挡另外四万将士西向建都,他这一路北固军便一直军心浮动,任云志海如何解释,这些将士也只知要救齐王。于是,他只好告诫将士们,一切等前将军孙霸来后决断。
孙霸是齐王生死兄弟,两人情意深重,绝不可能坐看齐王就死,由他决断北固军是否西向建都再合适不过。因此河西北固军将士暂且也就忍下了,谁知孙霸到来之后,也主张不攻建都,而要发兵北援,河西北固军再一次军心浮动。于是孙霸和云志海为了稳定军心,只好骗全军将士说,齐王并未被囚禁,只要前将军派人去请,齐王一定能来北固军。将士们想前将军既是齐王兄弟,应该可以相信,所以许可了孙霸七天时间。
孙霸骑虎难下,正好碰上孙慕云没头没脑地撞了进来,立马便下了这个命令。这事派谁去做都会穿帮,孙慕云是自己的儿子,儿子总不能陷害老子吧?所以,这事派孙慕云去做,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自从孙慕云转醒失忆后,孙霸惊奇地发现,自己这没脑子没胆子的儿子竟然变得有想法、有谋略、有担当了!而此事并不为外人所知,所以这么个没用的家伙都能将齐王请来,说明自己真的没耍什么鬼蜮伎俩!这对于稳定军心更有着不可估量的作用!至于孙慕云要如何完成任务,这就是孙慕云的事了。为将者只能根据周围情形的变化,不断调整自己的方略,死扣计划,只能让大将束手束脚,这就是所谓的兵无常势,势无常形!老四的任务和打仗是一个道理,所以孙霸没有给他任何建议!
至于孙慕云此行是否能成,孙霸和云志海也没有任何的把握。但他们确实已经到了孤注一掷的地步,成与不成,只能祈求所谓的天意了。能够拖延一段时间,希望总是要多一分的。
孙霸见河西北固军士气不振,对齐骧愤恨不已。于是提起长斧,催马出阵,大吼道:“齐骧,出来答话!”
对方大阵很快裂开一条出口,一个面色阴郁的大将驱马出阵,裂开的出口很快又迅速缝合,阵势依旧杀气腾腾,可见这支军队训练极其有素。罡国五支大军,若论实战磨练最多,当数孙霸第一次任前将军时的淮南大军;若论守城经验最足,当属此时左将军胡黄刚统领下的荆襄军;若论装备最为精良,当属大将军江怀统领下的中央军;若论训练最为有素,便当属齐王胡水涛任右将军时训练出来的北固军了;至于南疆军,由于多年无战,因此将士懒散,军纪松弛,罡国朝野几乎都不看好这支军队。
从河东北固军阵中出来的大将倒提长枪,对孙霸侧目而视,喊道:“齐骧在此,孙霸叛徒,还有何遗言?”
孙霸一生忠义,最恨别人称自己是叛徒,一听齐骧开口便骂,顿时气得横肉直抖,声若虎啸:“鸟!某与齐王多年兄弟,出生入死,肝胆相照,说某背叛齐王,哼,天大的笑话!”
齐骧似乎听到了史上最好笑的笑话一般:“嚯!拜前将军、授水军符、亲送出征、与下同欢!哈哈,好荣耀啊!你见过胡鸿利对敌人有过如此作为的吗?不错,你与齐王以前确实是同生共死的兄弟,那时的前将军孙霸也是一条不为利禄所动,铁骨铮铮的汉子!可齐王殿下不料,就是这条他敬重的汉子,如今早已投靠了胡鸿利,成了一个不忠不义的小人!他早已被胡鸿利给的功名利禄收买,见齐王势衰,便毫不留情地离齐王而去,甚至把齐王卖给了胡鸿利!哼,好个识时务的前将军啊,好个虚伪奸诈的孙霸!”
若比嗓门,齐骧自然不及孙霸,若论唇舌之功,他却高过孙霸不知多少倍。齐骧这一番论调一出,河西北固军军心更加浮动,而河东北固军则更加磨刀霍霍,同仇敌忾!
孙霸气得怒吼不已:“鸟……你……一派胡言!”
齐骧哈哈大笑:“我一派胡言?哼,你以为本将军不知吗?孙夫人曾经带着您的幼子上大将军府求过亲,胡鸿利也有意要纳你的女儿入宫吧?哈哈,到时你内托国丈之名,外统万马千军,还与罡国朝中最有实力的大臣结为姻亲之好,你就快权倾朝野了吧!哈哈……”
这个消息一出,两方军心士气对比便更加明显了。
孙霸破口大骂:“齐骧小儿,再敢说这些鸟鸟的屁话,某定将你挫骨扬灰,不留全尸!”
“恼羞成怒?”齐骧哂然一笑,依旧以半边脸对着孙霸,却提枪对孙霸一指:“孙霸,你要卖齐王便卖,反正你如今已经是胡鸿利的人,我等正好替齐王殿下杀尽那些不忠不义的叛徒!”
齐骧大手一挥:“弟兄们,今日我们便要替齐王殿下清理门户,杀尽叛徒!”
“吼……”河东北固军想起一阵震耳欲聋的高呼声。
孙霸愤声怒吼:“叫个鸟,你们都疯了,想看着齐王殿下打下的江山就此覆灭吗?”
齐骧又一挥手,河东北固军立马又安静下来!齐骧转过马头,笑道:“你也知道,江山是齐王殿下打的?当年先帝帅虎狼之师夺取扬州之时,胡鸿利在哪里,齐王又在哪里?这江山是齐王浴血奋战,一寸一寸打出来的!胡鸿利有何功劳?即世子之位,窃帝王之器,全然一个恬不知耻的小人!今日我等起兵,便是要帮齐王殿下将江山夺回来!”
“弟兄们!”齐骧将长枪高高举起,正欲喊出那个“杀”字,一个意想不到的宣号出现了!
“齐王驾到……寒江公主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