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好几次他血压心律骤降,蜂鸣器叫得凌厉混乱,医生和护士脚步匆促地赶来。
蓁宁看着在他们围在他的床边乱成一团,抢救的时候护士要求她回避,蓁宁坐在外面的椅子上,心跳得如擂鼓般混乱,总要好久好久,才缓过神来。
晚上何美南不允许她陪床,答应让值班的医生有事随时给她电话。
蓁宁也睡不好,梦见他床头的仪器一直在响,护士扶起他,他又吐了满手的血。
几天下来,何美南再见到她,被她的黑眼圈吓了一跳。
医院的专家组日日过来,那天晚上抢救过来之后,第二日几个科室的大夫会诊,何美南在隔壁的办公室大大发过一顿脾气。
关于他的病情,蓁宁得到过何院长的亲自接待。
何美南在他的奢华行政办公室里,把数张x光片图往白板上一拍,蓁宁只看到两个白白的洞和大团的黑灰阴影,何美南也没有丝毫隐瞒,病情交待得简洁干脆,利落精准,如一堂医学院的科普解说课:“他受冻,紧张,过度疲劳,肺部长期反复感染,这种复合性肺部感染目前已经几乎没有办法痊愈,实验性做了无数次病理研究,他都呈阳性的病菌都有好几种,你要听吗?pneumococcus、k。peneumoniae、staphylococcus,总之——病菌引起他的细支气管、终末细支气管和肺泡的炎症,感染会引起发烧、咳嗽,长期反复咳嗽造成肺部血管破裂,他凝血功能这段时间不是很好,所以造成了咯血,此外还有低氧血症和胸腔积液——他的肺动脉高压明显,我们怀疑——”
蓁宁正被他一连串的数据术语惊得手足发凉,听到这话差点没吓得跳了起来。
何美南却忽然止住了话。
蓁宁大气也不敢出,几乎僵在了沙发上,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何美南却忽然转了椅子,将身体撑在桌面上,口气异常的严肃:“蓁宁,我不是主治,只是作为一个私人朋友,交待你这一句:他的身体经过这几次折腾,必需要——非常、非常严格和小心地保护了,昨晚上的情况——再来一次,谁也不能保证一定能抢救得过来。”
何美南直视着她,目光凝重认真:“听懂了吗?”
蓁宁怔怔地看着他,良久,终于轻轻地点了点头。
六天之后,杜柏钦情况稳定下来,医生将他撤出了监护病房,转十一层的贵宾病房。
整幢住院大楼只有十一层是全封闭式的,独立的平床宽大电梯,一整个楼面只有三件病房,警卫二十四小时把守,那里的设施更加的豪华,宽敞的客厅一组真皮沙发,阳台上可以俯瞰公主港的海景,鳞次栉比的红色屋顶的远处海面上白帆点点,客厅有做咖啡的小吧台,有一间陪护的单人睡房,里边有电视和网络。
蓁宁反倒很少去了。
蓁宁在医院的时间也不长,大约一两个小时,有时早上,有时下午,时间不固定。
有时候去了,他和下属在里面办公。
隔着玻璃墙壁,蓁宁看到杜柏钦半躺在床上,手上还打着点滴,有时右手不方便,他便用左手在纸上写字,姿势有些不协调,但却显出了一种出奇的镇定,他还是不断地微微咳嗽,很少说话,但神色冷峻严肃。
谢梓态度一向的严谨恭敬,领命而去的时候,那个一贯书生气的幕臣,眉目间也带了隐隐的杀伐之气。
蓁宁恍惚间想起来,那个病床上蔚然深秀轻声细语的年轻病人,只是一个存在了几天的幻觉。
他工作时候蓁宁不会进去,杜柏钦隔着玻璃看见她。
他手上还夹着笔,指了指外面的客厅,打了个手势示意她等等。
自有佣人上前来周到斟茶招呼,有时司三也在。
蓁宁有时坐一会儿,大部分的时候不等。
也有看见律师也来过,大约是调查山上的枪击案件。
除了医院雪白墙壁和穿着白袍的医护来来回回,杜柏钦的世界恢复成了原来的样子。
蓁宁觉得,是时候离开了。
、63
蓁宁觉得,是时候离开了。
这一日下午杜柏钦处理完公事;打完半袋点滴;人还醒着。
他心不在焉,眼光往外厅看去。
何美南在三楼手术室开会;完了过来巡房;但凡杜柏钦住院,杜家一向将他的医护人员招待得非常妥帖。
何美南先进来在客厅喝了杯咖啡;翘着腿坐在沙发上看了几眼病房里的人。
何美南进去拖了张椅子在他身边坐着:“她早上来过,你忙,她回去了。”
杜柏钦也有些累了,闻言只张开眼看了看他。
何美南耸耸肩说:“你没醒那几天;她一天超过十八个小时留在医院,纵然十分担心你,可是也真是处变不惊——柏钦,你看的女孩的眼光的确好,可惜净做混账事。”
杜柏钦沉默,过了好一会儿,才低声说:“就是因为她好,所以我才害怕。”
何美南笑了笑:“怕什么?她会离开你?”
杜柏钦眉目低垂,静静淡淡却有着沉郁:“怕已经来不及。”
何美南站起来,语气是诚恳的幸灾乐祸:“趁没把女人的心敲成碎玻璃之前,柏钦殿下,知足吧。”
蓁宁步出酒店,午后有淡淡阳光洒进,屋角的冰凌融化,水滴滴滴答答地落下来。
积雪融化,地上有些滑,蓁宁放慢了脚步。
门前一个人正抬头辨认酒店标志,高挑男子,戴一个白色毛线帽。
男人看完了酒店名字,随即跨步正要上台阶,恰好转过头看见蓁宁,随即笑着张开了手臂。
蓁宁看了一眼,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地喊了一声:“三哥!”
风泽几个大步跨上台阶,蓁宁一把扑到了他身上。
风泽伸开手臂接住她:“哎哟,怎么胖了?”
蓁宁一拍他的肩膀:“去你的!你怎么来了也不提前打电话给我?”
风泽揉她的头发:“惊喜——刚下飞机,陪哥哥吃午饭好不好?”
许久没见三哥,蓁宁高兴又感动:“当然,你要在酒店吃还是外面?”
风泽笑着说:“先就近点吧。”
兄妹俩挽着胳膊往回走。
在酒店的餐厅落了座,太久没见到家人,蓁宁特别兴奋,拉着风泽絮絮地询问家中的情况。
在几个兄弟姐妹中,蓁宁跟风泽的年龄最接近,感情一向亲厚,风泽是家中幼子,母亲比较宠爱,所以性格最为随意不羁,有些时候甚至连蓁宁都觉得,三哥有时太过任性,但无论如何,都是疼她爱她的三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