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参一愣,卸下背篓取出蛇皮,歉然道:“不知是施主之物。”说罢将布包递给陆离,“物归原主。”
棉布上有木患子的香气,仿佛是从她袖口里漫过来的。
陆离接过来,将柔软的布包捏在手中,原本是活生生的人,指尖沾上的气息竟比自个儿的还凉上几分。
红尘之外的人,血液竟也不烫,可见热的未必是血,许是俗世烟火罢了。
陆离这样想着,一时竟无话。莫参见她半晌无言,念了句佛便要告辞。
才刚提步,便听得陆离又好奇道:“你日日念佛,佛主恼是不恼?”
话一出口陆离便有些悔意,她的声音这样好听,若自己是佛主,怕是不恼的。
莫参竟浅浅一笑,眉间的朱砂成了红尘的渺渺烟火,令她的清潭一样的眼眸热了几分,她转动木珠,温言道:“心中有佛,至虔至诚,应是不恼。”
陆离不太明白,偏头接口道:“你口中念佛,方才也念了我,佛在你心里,我在哪里?”
莫参一怔,朱砂痣灵犀剔透,衬得她的眉目似远山一样氤氲。
陆离见她语塞,原本也未曾想过参什么劳什子佛法,便摆手不较,只将蛇皮揣进荷包,问道:“小师父在哪里修行?行了半日渴得慌,阿离若去供奉香火,不知能不能讨水喝?”
莫参抿抿薄唇,道:”青潭寺。”
☆、第二回
不远处的灌木丛中传来沙沙的婆娑声,我望着惨白的蛇皮,收回刚刚碰到它的手。
蜷缩着的蛇皮有锅盖那么大,拇指那样厚,并上它深刻老旧的纹路,已超出我对这蛇大小的想象范围。
我喉头有些发紧,若我在这深山老林中葬身蛇腹,不知算殉职不算。好在蛇皮的颜色黯淡得很,半截掩埋在土里,想来应该是许久之前蜕掉的。
我正要站起身来,却猛然听见寺庙西北角发出砰砰的撞击声,擂鼓似的捶了一两下,又极快地消失。唯余原本就不稳当的木柱子晃晃悠悠,残余的瓦砾碎片簌簌掉下来,砸在湿漉漉的泥地上。
我胆子不算大,好奇心却不小,环顾了四周茂盛的草地和平整的土壤,似乎并没有野兽出没的迹象,便拎起箱子往西北角走。
西北角有一堵矮矮的围墙,依稀能辨认出从前这里修葺月亮门的弧度,我沿着墙根慢慢往里走,砰砰的撞击声又极有规律地响起,我驻足凝神听了一小会儿,似乎是从地底下来的,隐隐带出土壤深处封闭的颤动。
我犹疑着将墙根旁的杂草拨开,果然见凹凸不平的泥地正隐隐颤动,偶然鼓起一个半掌高的小丘。
那敲击声很奇怪,像引诱,又像是试探,像困兽的挣扎,又像重逢的欣悦,像埋藏在地底深处,却又像正好撞在我心尖。
我抿着嘴唇蹲下,将手轻轻地按在颤动的地面上,鼓起的小包竟不再平整下去,湿气从掌心透过来,似土里有活物透过密密交织的分子在仔细地打量和审视我右掌的纹路。
我想要从箱子里拿出工具挖开地面,收回手之前却鬼使神差地轻轻拍了拍小丘,小丘也似听懂了我的话,闪闪躲躲地陷了下去,令地面回到最初的平整。
铁锹铲入地里,新鲜的泥土翻出来,像零零散散地撒在我起伏的胸腔。
大约挖了半米深,却什么也没有,只翻出了一些腐烂的枯叶和石子。
我俯下身,正想翻检一番,一低头却看见了一双眼。
那是一双极特别的眸子,瞳孔颜色淡得过分,隐隐透出金光,眼白微微泛蓝,像稚子一样清澈。上挑的眼尾勾勒出撩人的桃花眼,下垂的眼睫却是根根分明的狡黠与天真。
眸子笑吟吟的,好整以暇地对上刚刚睁眼的莫参。
蒲团上的莫参将合十的双手放下,眼神温温:“陆离施主。”
陆离坐到她身边,火红的裙裾搭了一半在蒲草编织的坐垫上,仰着脸看她:“小师父今日念的什么经?”
莫参略略颔首:“《金刚经》。”
“悟的是什么?”
“无相,无我,无住生心。”
陆离眨了两下懵懂的双眼,不置可否地托着腮:“我方才路过山脚的潭拓寺,那里香火鼎盛,师父香客都多得很,怎的这青潭寺里,念佛诵经的却只小师父一人?”
莫参低头将佛珠套回手腕上:“我自小奉父命出家修行,得了空大师点化,只道需寻无人之地静修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