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他们的眼里,都看到了期待的光。
回到停车场,我先打算把闷油瓶安置在了后座上,单冬青陪着他坐旁边也好照顾,结果这家伙脑子又开始一根筋拗不过来,非要坐副驾驶这边,坐好之后又往外瞅,我这才突然醒悟之前的判断有误,两个成年人无奈对望一眼:这孩子真熊。
熊得有特色,有方法,自成一派,绝不悔改。
考虑到闷油瓶难得出来一趟,家里的菜色又不如外面,于是我把车开到了楼外楼,打算给他点些好的补补。没有要包间,带他下来以后就上了二楼,径直走到靠窗的桌子旁边坐下来,闷油瓶看到位置后动作有些许的停顿,万年不变的淡淡神情似乎有些许的松动,我多瞧了他两眼,发觉这家伙接着就朝我看过来。
有些意外他的这个反应,单冬青坐在我对面翻着菜谱没有注意我们,于是我开口问他:“怎么了?”
他迟疑了一下,开口问我:“你……记得这里?”
我被问得愣了一下,心说楼外楼虽然高档,但我又不是没来过,从前被胖子坑的时候哪次不是到这里胡吃海塞消费的,胖子喝多了还拍着大腿豪情万丈冲我吼:“楼外楼谁消费不起,胖爷我马上就能把这里的菜都尝遍了!”
丫说得跟他掏过钱似的。
“我之前来过这里很多次啊,每次都被人坑着请客,怎么能不记得?”虽然觉得他的问题提得有些奇怪,我还是保持着轻松的语气回答了他的话,但谁知他听到话以后忽然把瓶口给盖严实了,视线移开看向窗外,淡淡应了声“嗯”。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眼底的平静湖面像被风吹出了几缕波纹,从中心漾开,其中的情绪随着波浪翻浮一瞬,又再次沉入湖底。
天色渐沉,这顿饭和往常一样,我和单冬青东拉西扯地说话,闷油瓶一声不吭,但不一样的是这家伙不夹菜了,前几天在家里都还好好的,虽然也不说话,但至少吃的欢腾,结果现在好了,要不是两个人顾着还把菜给他往碗里堆,我都怀疑这家伙能捧着他的那只碗把白饭全部咽下去。
单冬青也有些奇怪,还用眼色示意了我一下,可惜眼神交流是无法做到心有灵犀的,于是在一头雾水之后,我发觉闷油瓶气压好像更低了。
天色渐沉,餐馆的人慢慢多了起来,不得不说虽然这儿贵,但一点都不影响他们的生意,还好我们三个来得算比较早,这时候已经吃完结了帐,单冬青说她想上厕所,于是我跟闷油瓶就坐在原处等她出来。
趁这个机会,我敲了敲闷油瓶身前的桌子,开口问他:“不高兴吗,菜不好吃?”
闷油瓶回过神看我,摇了摇头。
“还是你从前来过,对这里印象不好?”我想起他之前问我记不记得这里,但怎么想都没猜出他这么问的理由,索性旁敲侧击了一下,哪知道他还是摇头,我被这态度弄得有点郁闷,他这样摆明了就是跟我在过不去,然而从头到尾我都没说过几句话,这家伙难不成已经脑补出了一个世界?
“张起灵,你要是觉得哪里不好,应该跟我……”我话还没说完,就看到他脸色忽然变了变,跟一阵风似的就站在了我的身边,头微抬起,看向我的身后。
我怔了一下,第一眼就瞥到他的两根手指已经扣在了一个人的腕子上,而那手半只已经伸进了我的包里。顺着他的目光往身后看,一个贼眉鼠眼的人跟见了鬼似的瞪着闷油瓶,一边骂一边拼了命的乱扭手腕,想把闷油瓶的手给甩开,而闷油瓶的手捏着他纹丝不动,轻松地就跟捏着一只老鼠一样。
原来是小偷,自己竟然没发现。
我心里骂了一句自己的粗心,同时第一次见识到了闷油瓶的身手,但是他眼底淡漠的神情看得我莫名心里一寒,一瞬间觉得要是那人要再有什么动作,他就能面不改色把人腕子给就地折了。
“我回来了……诶,这里怎么了?”单冬青甩着湿漉漉的手走回来,看到我们这里的情况也是一愣,不过倒是马上反应过来出了什么事,刚要说话,我拦了她一下,示意她先别打断。
承受闷油瓶的目光绝对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这几天我也有体会,所以在看到小偷越来越慌乱的神情的时候忽然有些想笑,让你想偷我的东西,被抓了吧,活该,人家都不用动嘴,一个眼神就能秒杀你。看着闷油瓶的动作和神情,我忽然就有了种安心的感觉——仿佛只要有这个人在身边,就什么都不用怕了。
最终将那个人的手腕捏得近乎青紫之后,闷油瓶才不紧不慢放开了他,这次都不用我说话了,那小偷跑得比兔子还快,一下就溜没了影。
单冬青在旁边目睹了闷油瓶的表现,等小偷跑了之后我看她眼底的光芒都快压不住了,我这才意识到这丫也是个女孩子,还是对英雄救美的老套情节完全没抵抗力的那种。
……等等,他妈的老子才不是美。
“你太厉害了,我一定要给你拍一张留作纪念!”她迅速拿出手机,正准备拍的时候闷油瓶却压根懒理她,径直转身看了看桌子,我瞧见他的动作,发觉他似乎是对这座位有点什么情结。
“来转个身小闷,诶别走啊……”闷油瓶理都不理她,但是你一瘸一拐走就走吧还非拉着我,这是什么意思,差点没让我跟着瘸了。
我只好对她做了个抱歉的表情,然后让她赶紧跟过来。
第二天我们三个留在家里打算做个彻底的清扫,从前我一个估计马马虎虎能混就混了,这次被单冬青认真批评了一顿,说大老爷们家里就是不能看,先开始还说我是温柔会照顾人的,接着就把我跟她从前的男朋友比了一番,得出果然自己的还是最好的。
我心里想着我也不是他男朋友,自然不会贴心到哪去,不过懒得和她耍嘴皮子,所以选择直接挽起袖子干。
单冬青说够了就停,来帮我打下手,承担起了擦桌扫地的任务,而我则负责去擦吊扇电灯和窗户这些高危项,这里面自然没有安排闷油瓶的工作,于是他成了家里唯一一个赋闲的人,我和单冬青客厅浴室跑来跑去,这丫倒好,该干什么就干什么,睡醒了把零食摸出来吃,吃完了就在那儿坐着当盆栽,大爷范儿颇为到位,只差没给眼色使唤我了。
不过我在他发呆的时候偷偷用余光观察过他,感觉他整个人和刚来的时候已经不一样了,之前两天这丫就跟没力气似的,看上去就没什么精神,睡得也多,就是像刚被压榨连续劳作的小工。现在终于解放了,一下过上了地主的日子,按理说人应该都有个适应期,对陌生的环境至少会有拘束感,结果丫不仅瞬间切换了模式,还天天偷摸把我当抱枕用。
简直反客为主。
不过说实话我心里还是欣慰的,就连单冬青看他的模样都猜得出,这家伙之前一定过得很不好。我跟他睡感觉就更明显了,每天早上只要一动他一定醒,连开机的时间都不用。
这样的警惕短时间绝对无法形成,不难想象之前这个闷油瓶究竟经历过什么,关键是他还只有十五六岁,现在跟他一般年纪的大部分都还每天跟父母吵架或是撒娇,处在所谓的青春期吧。
“张起灵,明天你跟我一起回家,我会跟家里人说你是朋友的孩子,借住在我这儿,过完年就回去,没问题吧?”我一边踩着凳子上桌子去擦窗户,一边开口跟闷油瓶商量。
没过多久,闷油瓶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嗯。”
我没特意看他,哈口气搓了搓手,做足了准备才把手伸进水桶里洗抹布,但没成想一点都不管用,下一秒就直接从手上冷到了心底。
龇牙咧嘴甩了一会儿手,我这才随口跟他嘱咐了两句:“行,那我和你的东西就收在一个箱子里,你今晚记得把自己要带的东西收拾一下放进来,回去再给你买一件新衣服,过年穿。还有,我等会儿把家里另一个手机给你拿着用先……对了,你们家那边从前都是怎么过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