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过羽然手上的茶杯,放到嘴边轻啜了一口,茶叶口感不苦微甘,用的是产自中州城的双井绿,因着形状两株相连,如同夫妻,常常在新人成婚时被用到,味道在嘴里化开,简直要甜到黎叔心里去了。
“既然成了亲,希望你们可以早生贵子,秦家有后,想必以萧爹娘也会开心的。”黎叔笑着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巧精致的长命锁交到羽然手上,这也是规矩,由长辈为新人准备一份礼物,以表达祝福。
“生孩子这样的事情,光叮嘱一方是没有用的,以萧你也要好好努力才是。”柳沐颜顺着黎叔的话题,一抹浅笑在她唇边漾开,她知道秦以萧身份,自然明白女子和女子之间是无法孕育出孩子来的,但是即是新婚,还是忍不住打趣了一下两人。
要是让柳洛夕知道,平日里性格清寡的柳沐颜这句话其实一点也不正经,而是在开玩笑,恐怕要怀疑,她娘是不是中了什么蛊毒,被什么人给操控了。
羽然的脸隐藏在红色盖头之下,所以才没有人看见她此刻绯红的双颊,但是秦以萧就并不那么好运了,她连耳根都快要红透。
无奈的是,黎叔似乎没有打算放过这个话题,他若有所思的点着头说,“说的也是,那以萧你也给我争气一点,我还等着做干爷爷呢,羽然姑娘,你也不必担心,以萧这孩子虽然看起来单薄,但是常年跟着我们上山采药,身体其实是很硬朗的呢。”
似乎觉得用硬朗形容一个年轻的男子有所不妥,黎叔又改口说,“好像应该用精壮更合适一点。”
两位长辈极有默契的你一言我一语,秦以萧埋着头觉得周遭的空气都热了起来,她的背挺的僵直,心里想着,为什么会突然陷入这样的对话里去。
“柳、柳姨,喝茶。”寻到一个恰当的时机,秦以萧立刻打断二人的对话,再这样下去,谁知道谈话内容还会歪到哪里去。
看着这对新人有趣的反应,柳沐颜从玩笑话中得到了恶作剧之后的满足,有多久自己没有如此开怀了,她自己也记不清,似乎萧洛云死后,她便没有真心笑过。
伸手接过茶杯饮了,柳沐颜取出,眼神变得出奇的柔和,“这是你娘尚未嫁人时候赠与我的,我想,作为大婚之礼,你应该会喜欢。”
“柳姨,谢谢你……”捧着母亲的遗物,秦以萧抬起头,对上柳沐颜的视线,说着真心道谢的话。
那双眼睛,与萧洛云像极,让柳沐颜有那么一瞬的恍惚,觉得日子回到了最初最初,她遇到萧洛云的时候。
那时她还是离国不知天高地厚的柳家大小姐,一时兴起就扮着男装到琴坊里去听琴,而端坐在高台上抚琴的,便是萧洛云,那人清寡淡雅,似乎除了琴,一切都不在她的眼里。
一曲弹完,四周悄然无声,柳沐颜忽地鼓起了掌,然后掌声才开始四起。有客人起身离席,萧洛云的视线越过人群,寻到了那个最先鼓掌的人,其间人影闪动,隔开两人又留出空隙,她们就那样看着对方,像是流水里亘古不变的礁石。
那是柳沐颜和萧洛云的初识,她们不曾说一句话,甚至不知道对方的名字。
最后萧洛云轻轻一笑,从此就落进了柳沐颜心里。柳沐颜觉得,这个世界上有些人,是可以一见如故的,仿佛认识了很久很久。而人之所以努力的活着,就是为了遇见这些人。
清寡淡雅,本是她给萧洛云的评价。只是这几年,柳沐颜听到越来越多人这么评价她了,因为太过思念,所以不知不觉里……柳沐颜把自己活成了萧洛云。
把自己活成她,才会觉得,那人并没有离开,她们还在一起。
“对于妻子,谦谦君子应当温柔以待,既知相守不易,那么无论何时,何事,切莫辜负了对方。”柳沐颜最后叮嘱道,切莫辜负,四个字里藏尽了柳沐颜的心酸。
“是,以萧明白。”
见双方长辈都已交代完毕,媒婆又道,“夫妻对拜。”
两人面对面的跪下,身体以相同的幅度低下,直到快要扣到地面,完成了从古至今流传下来的古老仪式。第三次的跪拜不为天地,也不为父母,只是两个新人之间无声的誓言,用着最虔诚的心。就好像在说,“从此以往,一切就拜托你了。”
这一拜,就将一生维系在一起,逃不开,躲不掉了。
秦以萧的酒量不算太好,但也说不得差,只是从晚宴开始,就不断有人过来祝酒,此刻她的脑袋和身体都觉得昏昏沉沉。酒代表了别人的祝福,至少在这一天,是没有办法推却的。
“以萧哥哥,黎叔和娘说了,让你早生贵子。”柳洛夕不知何时抱着玄霄跳到秦以萧面前,笑着调侃她,为了应景,柳洛夕特地找人给玄霄也做了一件红色的小袄套在身上。
“是啊,早生贵子。”尧舜禹也从一旁蹿出,继续上演了一幕早生贵子的一唱一和。
“你们怎么也说这样的话……”这个话题怎么又卷土重来,秦以萧在心里叹息,若是真的希望别人早生贵子的话,所有的婚宴就不应该有敬酒这个环节,都要喝的不省人事了,还怎么早生贵子。
思维慢了半拍,秦以萧才惊觉自己这是在想些什么啊,用力甩了甩头,她觉得自己真的是喝多了,或者是今天被说了太多次早生贵子,才导致了自己也想到了那边去。
“看你这么可怜的样子,我们就留下祝福,至于我们的祝酒就不勉强你喝了。”柳洛夕还是很心疼她以萧哥哥的。
等到全都来敬过酒了,宾客才散去,然后,头还在疼的秦以萧被黎叔丢进了房间。
新房里用了红色的纱幔做了布置,看起来和平时稍稍有些不同。与刚才的热闹不同,房里是安静的,羽然坐在床沿,双手放在腿上。
喝了酒的缘故,血液运行的很快,心脏也突突的跳着,可脑袋却钝的厉害,秦以萧站在原地,一时不知该要做什么。
“你打算就这样站一晚么?”知道那人进了房,等了许久却不见动静,羽然只好先说话。
“对、对不起。”被人一提醒,才想起来还要许多事情要做。
羽然轻笑,这人……真是何种状况下都聪明不起来呢。
走到床边,顺手拿起桌上的秤杆挑起盖头,分开十多天之后,两人才真正得以相见。羽然上了淡淡的胭脂,应着此情此景,少了往日的清冷,多了几分妩媚,精致的五官,绝世的容颜,此时竟像要勾人心魄一般,让秦以萧有了要亲吻羽然的冲动。
“坐了一整天,累了么?”压制住心里奇异的感觉,秦以萧开口询问,用着她特有的温和语气。
“比起我,你更累吧,喝了那么多酒,难受么?”
“早就听人说,结婚是件累人是事,没想到是这种累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