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奕诚,他从法国回台湾了。伍亿发帖子给高中同学时,意外地联络上他。」
五年了。
整整五年,我没有见过陈奕诚。
曾经在高中同学会,听见隔壁班男生谈论他到法国留学的事。听说他主攻视觉艺术,结合摄影与拼贴,开过几场个人展,评论家对他讚赏有加,说他是来自东方的布列松。
同学会回家后,我上网搜寻陈奕诚的资料,只看见他的作品与文字简介,在网路上他连一幅个人照也没有,神秘到极点。
听见海玲说今天能看见他,我的心跳突然慌乱起来。
「但是敏敏,有一件事我得先告诉妳…….」
「什幺事?」
海玲还来不及回答,走廊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门外梁伍亿说话的语调十分兴奋,「你真是不够意思!当年怎幺可以说走就走?海玲和敏敏看见你,一定会很高兴!」
温柔而熟悉的男嗓在门外漾开,语气中带有讶异和警觉,「敏敏也在里面?」
「说那幺多干什幺?」一个俏皮淘气的女子声音响起,「我想看新娘子!」
碰一声!一个短髮俏丽的女孩推开了休息室的门。
她挽着陈奕诚,神采飞扬,淘气得就像豔夏的阳光,慧黠的表情告诉旁人她是个难以被驾驭的女子。
那种自信的神韵,似曾相识。
太像了!彷彿看见高中的自己,从过去闯进了未来。
我心头一惊,庆幸刚刚海玲把我的头髮放下,减弱了我们的相似度。不然实在太尴尬。
她的身后,是久违的身影。
长长的眉,圆而上扬的双眸,白晰的肤色已不复见,想必是摄影工作上山下海,练得一身黝黑的肤色。
脸上不再挂着招牌的眼镜,记忆中亲切的表情被淡淡的冷漠取代。
他瘦了,瘦得精实,下巴的线条从圆润变得有稜有角,散发属于成熟男人的魅力。
我们正面迎视、四目相对,终究无处躲藏。
「好久不见。」我设法挤出微笑,假装五年的空白不存在。
「嗨。」他打量着我,眼神中有种特意的疏离。
俏丽的女孩乍见我,眼神从淘气转锐利,下巴扬起轻蔑地略过我。
女人啊,不管年纪大小,对于喜欢的人,总是有特殊的直觉。
陈奕诚的目光转到王海玲身上,「全世界也只有妳,能让伍亿乖乖伏法。」
听他打趣,王海玲和梁伍亿同时都笑了。
梁伍亿热络招呼着,「海玲,开心吧?好朋友特别送来祝福,妳的面子真够大!把摄影大师从法国请回来!对了,这位是吴香君,她是……」
「叫我香君就好,我是阿诚哥的学妹。」
吴香君亲密地贴着陈奕诚撒娇,「海玲姊姊真美!以后我结婚,也要穿白纱公主装,风风光光出嫁。阿诚哥你说好不好?」
王海玲很不自然地整张脸转向我,露出上下两排白牙齿、皮笑肉不笑、用唇语对我说:”就是她。”
我会心一笑。
五年了,什幺都该云淡风轻。我哪里会计较这些?
但是世界上最难的诈骗,就是自欺欺人!
我的胸口比表情诚实,满腔的疼痛与酸楚像喜宴上的香槟泡泡,一个破了、再接一个。你以为自己早该对人世的分分合合习以为常,岂知最微小的气泡,却可以引发情感上的连锁反应。
我庆幸五年后的自己,早就在职场上训练出不动声色的伪装术:越是脆弱敏感,越需要钢铁武装!大人的世界容不下脆弱崩盘的真情流露。
「等一下你们想跟谁坐?辩论社?还是新闻系?」梁伍亿问我和陈奕诚。
陈奕诚瞅了我一眼,我自动招认,「我跟新闻系坐。」
「我好久没看见辩论社的伙伴,我想跟他们聚聚。」他回答。
梁伍亿有点诧异,但王海玲的表情令人玩味,就像我们的选择,早在她意料之中。
「好了,我跟伍亿也该準备準备,等下要上台作秀了。」王海玲下了逐客令,我们步出新人休息室。
还没来得及再跟陈奕诚寒暄,吴香君就拖着他快步往婚宴会场走去。
望着他们的背影,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陈奕诚经过岁月的洗鍊,自然流露出成熟男人的稳重;而吴香君俏皮、不失个性的自信,就是他喜欢的类型。
我为陈奕诚感到高兴,却为自己感到淡淡的悲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