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鸢领着浩浩荡荡的随从回至自己的闺中,半路路过堂兄姜宽的宅院,却听到里面传来姜宽和侍女的嬉笑声。
姜鸢眉头猝然拧成峰峦,面色阴沉如墨,韵喜瞧着有些哆哆嗦嗦,咬着舌头道:“少爷被陛下抹了功名,如今无所事事赋闲在府上,整日只知道寻欢作乐花天酒地。如今钦差大人的义子季恪生被二殿下举荐入仕,对答陛下考问从容不迫,处理政务如流。那季恪生之前也参加秋试,只不过名落孙山,陛下觉得他才高八斗却落榜一事颇为蹊跷,下令礼部彻查,这才发现纰漏之处,原是纪太师被李世景蒙蔽,以为他乃德行有失之人,压下了他的卷宗。陛下批阅过他的试题后赞不绝口,纪太师自请罚俸思过,季恪生如今已经擢升为从五品翰林院恃读。”
姜鸢唇色白了白,有些诧异:“可是那薛沉璧的义兄?”
“正是,”韵喜应声后心中却有些犹豫,“郡主,您在宣安殿处置那薛氏小姐一事虽然全部推给薛家的老太太,全府上下独有那季恪生一人生了疑心,大约也是如此薛怀才决心将薛氏小姐带去魏国……若是她醒来指认您该如何是好?”
姜鸢扬手对准韵喜左颊赏了一个响亮的耳光,嘴角微微弯起一点冷凝的弧度,一字一句隐隐威胁道:“宣安殿本宫何时处置过那薛家之女,分明是他们薛家自相残杀与本宫有何干系?若是此言被皇舅舅得知,定会狠狠治你污蔑之罪……”
韵喜甫被打了个耳光,一时有些发懵,不知怎么就触到面前这姑奶奶的霉头,抬眼见姑奶奶眼中的疯狂,她忍住左颊上的火辣辣痛意,连忙为自己求饶。
姜鸢面色不善地行至姜宽院中,命小厮一脚踹开房门,领着侍女趾高气扬闯了进去。
这一闯可要了命,姜鸢原以为姜宽只是同不知分寸的侍女玩闹嬉戏,却不想撞破两具白花花交缠在一处身子的好事。姜鸢目眦欲裂,下令让几个侍女上手将两人强行拨开。
被众人七手八脚拨开的姜宽喘着粗气趴服在床榻边,那名脸生的侍女低头跪在地上,两颊有掩藏不住的潮红。
竟敢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行秽乱之事,莫非真当长公主府是他姜宽来去自如之地?姜鸢不能忍受尖声对韵喜道:“给本宫掌嘴!”
韵喜得了令连忙疾步走至那侍女身边,想到方才受的气索性一股脑全撒在了面前这不知羞耻的贱婢身上,挥舞双手不要命地在她脸上招呼:“不要脸的狐媚子,没什么伺候长公主和郡主的本事却一个劲勾引人,既非侍妾怎可乱了尊卑?莫不是将这里当做是你在青楼的巢?忒不要面皮了,既然这般喜欢勾引男人,便就把你发卖到醉花楼里,让你今后可劲去侍弄!”
韵喜骂人的本事师从姜鸢,一路上全无敌手,侍女很快招架不住,不过被她扇了几下,双颊慢慢透出红肿的血丝。然而这侍女不仅脸上毫无惧怕之色,看起来反倒颇为镇定,仿佛对挨打早已习以为常,姜鸢渐渐觉察出不对劲之处,忙喝令韵喜停了手。
姜宽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口中不住哭嚎:“郡主堂妹,这可不关堂哥的事,分明是艳枝这个贱婢来勾引的我……”
姜鸢模模糊糊记得那人手下的暗卫就有一女子名唤艳枝,身怀绝技,容颜清丽,媚术能令无数男子臣服。
越想越觉得其中甚是蹊跷,姜鸢似乎在满室陆离灯火中瞥见那女子面上一闪而逝的讽刺笑意,她浑身僵了僵,须臾便恢复如初,艰涩启唇:“你们且押姜宽去母亲那里请罪,本宫自行拷问这不知天高地厚的贱婢……”
众人不敢有丝毫的怠慢,郡主处罚人起来绝不手软,并不会因为他们平日忠心就心慈手软些,韵喜命几个在一旁候着的侍女从一边的屏风上取下姜宽的衣衫,一股脑儿扔到姜宽□□的身上,再唤小厮们将他架起来,纷纷关上雕花门退去长公主宅院。
人声渐远,姜鸢面容骤变,她双目如鹰隼,一刀一刀刮着足边女子艳若桃李的眉眼,宛如潜藏在灌木丛中死死盯住猎物伺机出动的秃鹫,若此番有人来瞧,只会倒吸一口凉气,望之遍体生寒。
艳枝却换了一番姿态,全无方才的柔弱卑微,她从床榻上直起身子,施施然下榻披衣,一边绾发一边对姜鸢斜眼打量。
姜鸢哪里受得住一个贱婢的气,心中怒火滔天,从一旁的博古架上摘下一柄佩剑,指尖只是微微一弹,雕刻华美的刀鞘便疾速从刀鞘上脱落。三尺寒光凛凛,少顷便稳稳逼上艳枝白皙细腻的颈侧。
银亮宝剑牢牢抵在吹弹可破的凝脂肌肤上,越发衬得那盈盈脖颈纤弱不堪一击。
姜鸢自小便有过目不忘的奇能,长公主向来以此为荣,抵上名帖邀请京中贵妇前来长公主府一聚时往往拉着她向一众贵女炫耀,这也是她被赞为“大周第一才女”的原因之一。
虽然只在薛府远远看过一眼,姜鸢如今也慢慢记起面前女子的身份。
☆、第四十一章
她轻提剑柄,扬眉冷叱:“原是薛大人府上的姨娘,你不安分守己待在薛府上却要一心寻死前往长公主府上兴风作浪,姜丞相的亲侄子岂是你这等水性杨花的贱婢所能肖想的?既然你这般不知天高地厚,本宫必不会留你这条贱命!”
姜鸢瞳孔一缩,手腕一偏直直朝着艳枝纤细的脖颈滑下。
她料想到会立时血溅当场,却不成想面前妄图勾引主子犯上作乱的侍婢轻轻松松往后一仰就避开她含着浓烈杀气的刀锋,食指按住明晃晃的刀剑,语气诡谲轻蔑:“姑娘这么久还不曾有什么长进,我在肃京中隐遁多年可不曾听闻大周长公主之女恭仪郡主会懂得剑术,若姑娘这番形容被有心人窥去,定会连累主上。”
姜鸢闻言双眼蓦地瞪大,原本就上挑的眼尾因这一惊越发上扬撩人,颤颤抖抖松动手腕,那剑“咣当”一声猝然落在地上,隐隐震出一层波纹,姜鸢脑中霎时一片空白,殷红的樱唇慢慢变得青白,惊惧不已瞧着面前原是薛怀小妾的女子。
“瞧瞧在诸人面前不可一世孤傲清高的恭仪郡主,今日在我面前不过是一个跳梁小丑罢了,哪有平日里的半分威风?算算日子,你已经多日不曾理会主上的旨意,莫非你真是看上那个什么二殿下?”艳枝见姜鸢缓缓煞白的脸色,眸中笑意更盛,得意道:“依我看,主上起初就不能轻信你能独当一面,瞧瞧你如今人不人鬼不鬼沉溺于儿女私情死不悔改的模样,你难道忘了你爹是如何惨死的,却忘了我们是如何惨败的?难不成你真是将你自己当做长公主府的恭仪郡主了?”
姜鸢听罢心惊肉跳,她成为长公主府之女一开始就是阴差阳错,向容庭示好起先也只是出自依附之心。今日经这女子点破方知自己早已陷得更深,她身上背负血海深仇怎可溺毙于儿女私情中?她应该效忠的人唯有主上,应该心仪的人也唯有主上,怎可因为一时的安逸而忘记过去的折辱?
旁人甚至太后皆如出一辙认为她乃容庭心仪之人,实则只有身处旋涡之人才知旋涡深处的可怕。从头至尾,容庭从不将她放在心上,他所在乎的仅仅是南阳一人,甚至连太后侄女纪瑞玉都比她多得欢心。
姜鸢想到此处,却觉出前所未有的疲惫和沮丧,她家破人亡的时候不曾疲惫,被主上责罚时也不曾沮丧,却因这一丁点微不足道的小事感到无措……果真如面前女子所说的那般,半真半假去欺骗别人,终究也被别人迷惑了心神。
主上尚未出现过的日子,长公主府和宫里时时出现在她跟前的只有容庭一人,较之主上的残忍、暴戾和不择手段,容庭却是高洁傲岸如风月,虽待人冷漠,言行举止深不可测却诚然当得起“君子”二字。这样的男子,即便他冷清冷心,却能似央止一般在潜移默化中一步步攻讦女子心房。主上利用女子大多施以恩泽,而容庭却能捏住人的命门一步步引敌深入。
姜鸢面如死灰,艳枝见了顿时恨铁不成钢骂道:“主子说你如今鬼迷心窍今日一见果真如此,我从前委身于薛府上,却不得接近那陈腐的薛怀一步,得知你毫无动作,主上特意命我前来襄助。若我今夜不引你们府上这纨绔少爷生出祸端,只怕你和那老奸巨猾的姜丞相是决计不会出手的。主上命我前来知会你,如今乃千钧一发之际,他已然等不及,恨不得宫中立刻大乱,明日乃初一,不管你使出什么法子都必须损了敌人一双手脚。等到主上成大事,必会对你有求必应,你万万吧不可坏了主上大计!”
姜鸢被艳枝一顿好说歹说面皮上才渐渐有了气色,这名唤艳枝的女子之前几次三番引诱薛忖同薛怀作对,也能趁机获利。不想薛忖忒无用了些,被那薛沉璧一番揭露竟然自乱阵脚,终于惨败,再不能与薛府抗衡。
艳枝吩咐完便从窗轩处溜了出去,也不管如何善后此事。
姜鸢一路失魂落魄抵至容璇宅院,里面的鞭打之声源源不断传入姜鸢耳中,她被这响彻在长公主府内的鞭打之声惊得一个激灵,在侍女的簇拥下慌忙冲进去时,但见姜宽奄奄一息瘫在地上,肩背处一片血肉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