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处绝险之境,对上旗鼓相当的对手,都是砥砺剑道的上上之法。这一战之后,无论胜败,想来萧道鸾对于剑道的体悟又能更上一层。
沈恪不无嘲讽地想,自己即便是出于私心,也做了件好事。
不过他不能等到两人战罢的时刻了。
萧道鸾不能败,他也不能把命留在这里。他要让林子由的生母风风光光地下葬,也要把自己的命抵在能给林子由一个交代的地方。
要做到这一点,光是看剑道修为是不够的。
林家的死士肯定不止干瘦男子一个,萧道鸾即便胜了这一个,又还要再打上多久呢?
沈恪在进门之时便把偏厅扫视了一遍。虽然他的眼力还不甚好,辨认不出干瘦男子那样的高手,但看得出众人之中哪些是久居上位的。这些久居上位者,自然是林家人,其余的死士,若是在偏厅之中,也只能是剩下的仆役了。
端茶续水的、立侍一旁的、拨挑火炉的……沈恪将他们的站位全都记在了心里。
干瘦男子是唯一贴身侍奉的,此时被萧道鸾引开,那么他——
“住手!”
林家主事和一名拨弄着火炉的仆役同时高喊出声,不同的是,前者被一把剑抵着脖子,后者从腰间甩出九节鞭,银光一闪又顿。
沈恪没有挑林谕下手,因为他在偏厅之中的地位并非最高。如此有些遗憾,若是能看到对方因为胆怯而露出丑态,想来他多少也能有些安慰。
林家主事被剑锋顶着,依旧气定神闲,不知是看出沈恪无意杀他,还是有恃无恐。
干瘦男子瞥见主人遇险,当即回撤。萧道鸾也看向了沈恪。
沈恪没有对上那有些疑惑、有些不明的目光,专注地看着墨剑剑锋,沉声道:“劝你别伤了他。”
林家主事道:“此话何解?”
“他便是剑池少主萧道鸾。如果不想太原林家自此被缠上,每时每刻都要提防着剑池报复……”沈恪勾了勾嘴角,神情有种自我厌弃的残酷,“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当了那么久林家主事,不会不懂这个道理吧?”
剑池虽然不如连山、归一两宗弟子众多,但在剑修中的声名更有盛于后两者。林家在关中一带开枝散叶,交游广泛,自然对同列为三大剑修宗门的剑池有所耳闻。
若说那人真是剑池少主……确实有些棘手。
林家主事心思急转,这口口声声要代林子由算账的青年和剑池又是什么关系?若是为此事与剑池结下梁子,利弊到底算作如何?
商人趋利避害的天赋,让他很快得到了答案。
“林四,住手!”林家主事喝了一声,随即笑道,“不知来的是萧少主。说来我有个侄儿对剑道甚是有兴趣,不知少主能否指点一二?”
干瘦男子也不管萧道鸾是否会继续出剑,得了命令便收手退回到林家主事身后。
沈恪看了他一眼,收回墨剑,走到萧道鸾身边。
直到现在,他也没抬头朝萧道鸾看上一眼。他能猜出对方的眼神。至多是有些不解,却不会因为被利用而感到气愤。但就是那些轻微的疑惑,已经让沈恪无法承受。
他喜欢萧道鸾的美貌,着迷于对方的修为,却唯独没打过他家世的主意。
在此之前没有。
林家主事不是客套,真的差人去唤子侄过来。偏厅中一片和睦,仿佛剑拔弩张的局面从未出现。
主事的开了头,剩下的林家人也或热情或随意地上前和萧道鸾交谈。萧道鸾一言不发。
来人给自己铺了个台阶又走了,不知该如何腹诽萧道鸾。
沈恪强压着愧疚和沮丧,对萧道鸾说:“我给你包一下手。”
萧道鸾将手缩到了袖中,沈恪哑然,知道这是拒绝。
他还记得就在数日之前,对上叶正的那晚,他被剑锋割伤了手,萧道鸾是怎样笨拙而专注地将伤手裹成了个粽子。虽然布料缠得太紧,让伤口痛得愈发厉害,但至少他的心像是被烫过了一样熨帖的。
他生气了。沈恪后知后觉地想,原来萧道鸾也是会生气的。
沈恪抬头望去,见到萧道鸾紧抿着下唇,面色似乎比平日没有表情的时候更冷峻一些。他张了张口,想要说什么,一个不过十一二岁的少年便冲进了偏厅。
少年的手中挥着一把剑,刚进偏厅便喊道:“谁是萧道鸾?我要和他过过招!”
林谕喝道:“胡闹!”
沈恪看着那和林子由有三分相似的面孔,冷声道:“林子沛?”
林子沛昂头道:“是我。你就是萧道鸾?我要打败你,看看谁才会成为步虚之后的剑道第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