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芬兰雪屋(拾)
杨一善刚巧走到大门口,手里还提着大包小包的纪念品,尚显稚嫩的脸上裹着风雪来带的薄薄一层白霜,衬得脸色更加苍白。
王禄瞪着空洞的双眼扭头看他,脑袋侧面的太阳穴位置有个不大的血窟窿,焦黑了的肉在洞口若隐若现。
杨一善就看着这样一幅诡异的“烤太阳穴”画面,脚一软,无声地滑了下去。
文焘反应过来,正准备要绕过王禄去门口把晕了的杨一善拖进来,哪知王禄忽然弓起身子,冲着杨一善倒下的位置就是一个力量巨大的俯冲,最终附在了他身上。
“一善!”
方才还软脚虾一般倒在地上的杨一善此刻脸色已经成了惨白,僵硬地从地上撑起身子,瞪着一双带血丝的大眼睛,诡笑着望向屋内众人。
“杨一善”开口说话了,一开始还有些不顺畅,不过很快它便适应了久违的活人身体:“这——是我家,你们,都给我滚出去!”
安远道试图和它讲道理:“王禄……王禄你冷静点。我们没有恶意……”
“没有恶意?没有恶意!哈哈哈哈哈!”王禄似乎比刚才还未附身时更加疯狂,借着杨一善这具鲜活的躯体咆哮起来:“我只想守在这里,我哪儿也不去!你们来赶我走!你们要把我赶出这个世界!你们没有恶意?那谁他妈有恶意?!”
安远道紧张地靠近了些:“我是个灵媒,我可以送你进轮回的,只要你别再伤人了,我可以让你重新转世投胎……”
“我不要做人!做鬼挺好的!我现在这样多好!想去哪去哪,不会饿,不会冷,不会再害怕……反正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重新投胎你就是另一个人了,就可以有新的生活,怎么会什么都没有呢?”
“哈!那你保证我重来一次就不会再失去?不会再被人害死?不会再担惊受怕?你们这些恶心的活人,别给我擅自替他人做主!我就是喜欢现在这个样子!你凭什么赶我走!”
“可是你在害人,他们都是无辜的!你这样和之前那些害你的人又有什么两样!”安远道也来了脾气,吼起来。
傅江看着癫狂状态的“杨一善”,知道它已经被恶意侵蚀地失去本心了,根本不再是心智健全的人,而仅仅是个恶灵罢了。
这样的恶灵不可能再理解活着的意义,也没有了分辨善恶黑白的能力,安远道说什么都没用。
看着急切地想要说服它的安远道,傅江只能心疼,却什么也做不了。
“杨一善”再次开口,语气嘲讽带着刺,到最后简直是在发泄:“他们是无辜的,没错,那我呢?我何尝不是无辜的!我的家人何尝不是无辜的!凭什么我要经历这些!他们却能过好日子!我可以让他们痛不欲生!为什么要放过他们!为什么要让他们去过好日子!”
一直没说话的文焘此刻把安远道往后一拖,手中已经拿出了符纸和一小截短刀。短刀锋利异常,散发着粼粼光芒,像是水波拂过湖面晕开的样子。
那是一种专门透过活人的身体直刺灵魂的法器,用来对付这种被附身的情况。
但王禄并不知道这把短刀的特殊作用,它还在疯狂地嘲笑着这些伪善的活人:“说什么无辜,你们还不是为了要杀我连这个小鬼头也打算一并杀了?你们和我又有什么两样?我们都一样!哈哈哈哈哈哈我们都一样!”
傅江皱着眉头伸手想要去拦住已经快要冲出去的文焘,却被安远道截了下来。
傅江略微吃惊地看向安远道,只见他神色淡漠冷静,已经没有了刚才那种急切和不甘心:“你别拦他了,王禄已经恶化地无可救药了,而且……它也沾染了太多罪恶,回不了头了。”
“远道……你……?”
安远道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情绪,却让傅江莫名心疼:“之前是我想差了,我以为还能挽救,其实……我既然有天赋技能可以给人再活一次的机会,就应该用得更负责任些,什么人值得什么人不值得,应该是有分别的,不然公道何在……”
文焘也没有再直接去和王禄拼,而是停在原地。
之前安远道没有同情鬼妖军他可以理解,那次的情况对他而言容易些,毕竟鬼妖军已经彻底不再和前世之人有任何联系,只是主人的一个杀人机器而已,也看不到它生前种种。
但王禄不同,王禄有着可怜可叹的冤屈,同时也还尚存着作为人的记忆和神志。
文焘一边盯着王禄,一边侧过头来看着安远道:“你今天倒是挺果断。”
安远道像是下了某种决心,历来挂着不忍的脸上此刻尽是坚定:“我只是找到了自己想追求和坚持的。世上一切滞留下来的冤魂怨鬼们,愿意入轮回的,我一定送它们重头再来,自己不愿意的,我也不会再犹豫什么了。”
文焘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傅江,傅江不明所以。
此时本来一直在找文焘的弱点,准备出击的王禄终于忍不住扑了过来,文焘迅速抬起短刀抵挡,但还是被王禄的杀气逼退了两步。
有着驱魔师血统的王禄死后又被怨气成日里熏陶着,此刻光是它散发出的气场就带着不小的杀伤力。偏偏他还附在杨一善身上,傅江再强大,也因为怕伤到他不敢出手了。
一时之间,雪屋里众人不约而同紧张起来。眼下的情况是他们始料未及的,本以为只是有一点血统而已的王禄根本不足为惧,却没想到连累了本来与此事无关的杨一善,还使得他们自己陷入了被动。
文焘看到杨一善的脸部开始出现泛红的症状,心头一紧。
王禄到底不是凡夫俗子,它对于活人肉身的伤害是巨大的,而现在看起来它也不打算离开杨一善的身体,只会等杨一善的阳气被它耗光……
接着它很有可能会附上安远道的身,而杨一善就此被它吸干,成为干尸一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