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的伤口真的好了吗?皮肉伤会好,可是心里的伤往往是随之溃烂。
我的伤没什幺,因为那是我自己找的孽。
「如果妳叫我茵茵,我叫妳音音,我俩不就分不清楚了吗?所以他也会这样搞错吗?」有点太过于咄咄逼人,不过面对她,我可是不用顾忌什幺。
她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走吧,车子在哪?」韶音挽着我的手臂走出大厅,顺便对身旁保镖交代事情,「行李就帮我放回家,随时待命。」
正当我气着她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时,我才意外发现我也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我们面对真正内心的自己时,那些可怕的答案说出来连自己都感到羞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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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事不能不在乎,若对自己过于宽容,做了退让,彼此就是全盘皆输。
尤其我们将偶遇的千万分之一,作为赌注。
我们是海中的乒乓球,宇宙的行星与彗星。不可能永远绕着太阳,有时会迷路,流浪到其他星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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虹虹和荟荟早就回到车上待命,我们的晚到她们也没有说什幺,荟荟坐在驾驶座上很安分的开车。
车上很安静,跟我想的一样,没有比以前感情深厚,自然就生疏了。
「呃…」荟荟清了清喉咙,「那个,接下来要往哪里走?」
我们已经到郊区,人口密度低所以房子少,旁边就是森林,所以看起来格外像是都市里的桃花源,风景很美,空气吸起来很不一样。
韶音拿起手机打电话。
「喂…我是韶音…嗯?妳看到我们的车了?好,那我们在这里等。」
她的语气在颤抖。我微微看了下她的眼神,正好与我对到眼。
「…」
韶音立刻捏住我的脸,「怎幺,茵茵觉得我太美所以盯着我看吗?」她的眼神闪烁出戏谑的光芒。有一会儿我真的以为,刚刚她散发出来的卑微感似乎是我自己感觉错误。
甚至以为她原谅我了的那刻,她的头轻轻靠在我肩膀上,以轻到不行的气音对我说:
「妳永远只是我的代替品。」
我屏息,愿意承认是我的听力不好。也许是我自己多想了...可是那声音又是真的。
不是开玩笑,不是假的,不是幻想。
是确确实实的怨念。
她怎幺能这样?我皱着眉看曾经很要好的朋友。得不到就想要报复吗?
「妳们玩的倒开心嘛,连我来了都没注意。」有位女子轻柔嗔道。
气氛霎那间感觉暂停,时间缓慢。我看着她慢慢坐到后座,一手轻柔的拨着挡住视线的长浏海,一手把裙子整理好再坐下。眨了眨眼睛转头看着我们优雅地笑出来。
如果说叶韶音给人的感觉是大家闺秀,十分大气却不失仪态,那幺眼前这位女子就是小家碧玉了。
梨窝浅笑,聪明机灵,柳眉星眼。说话很小心,像极了被呵护在手掌心的洋娃娃。
音音,不,是叶韶音,一定没想到感情事会输给她。
大家开始有动作是又有一位男子坐到后座跟大家聊天。
「抱歉晚来了,应该在社区大门等你们来的。」
黑亮垂直的髮,斜飞的英挺剑眉,细长蕴含着锐利的黑眸。削薄轻抿的唇,菱角分明的轮廓,修长高大却不粗旷的身材,宛若黑夜中的鹰,冷傲孤清却胜气逼人,孓然独立间散发的是傲视天地的强势。
可他只对一人温柔,其他人他仅止于礼貌性的接触。
车里共有两人愣了一会儿,显然虹虹没有发现,但我这个旁观者看的挺清楚的。
「工作蛮顺利的吧,报刊上都有你的介绍。」韶音反应很快,可我真的看到了她正在隐瞒心情。
声音中的自信减半。
「不知道是谁总是佔了封面啊,还有资格说。」那位男子轻轻笑了一会,即刻就把目光放在那女子身上,「刚刚走了一大段路,会累吗?」
「不会。」他们很恩爱的牵起了彼此的手。
「你们─要放闪请到没人的地方啦!!」荟荟分贝放大了好几倍,我赶紧用眼神制止她。
放轻鬆。
她看了我一眼,眼泪快掉出来。「大姊,我的眼里有沙子。」她揉了揉眼睛就坐回前座。
我叹口气,怎幺过了那幺久,执着还是依然存在。不过,我倒也没资格这样说…
眼前的娇柔女子,兰竹,在大学主修革胡,但是以前国中音乐班主修大堤。主要在大学教课,但是偶尔会到国外演出。跨领域的她颇受大家好评。
至于另外一位男子,何柳,在大学主修小提。毕业后没有再演奏,反而跟一位师傅学製琴的技巧。不到五年名声越来越好,现在也很多国外大师去他的乐器工作室定製乐器。他们是夫妻。在毕业前一天请了大家喝喜酒。
是的,我们是同一所大学同学。我们三胞胎和韶音、兰竹从国中就认识。
车子开往市区,大家有一句没一句的聊天着,没有很热络,但尴尬的气氛随之减少。
「荟荟,不好意思,可以先载我到我家吗?我有些东西要整理,你们先去吧,我随后到。」韶音对荟荟指着前面的大楼,「七年没回去,打扫要一段时间,我也不知道我的助理有没有好好整理。」
我的妹妹点了点头,把车子开到路边,「要小心喔!有事打电话。」
「好。」
韶音下车后,我们五个人继续往目的地。
「妳还是住在校舍里?」过了好几秒,我才意识到兰竹在跟我说话。
「以前大家一起住的啊…很多东西都没能带走,捨不得丢掉,只好赖皮住在那了。反正现在少子化,校舍很空。」我连忙打了个哈哈,「再说,我这幺优秀的校友,学校当然让我住啦。」
何柳皱了下眉,「海边小屋妳有处理吗。」
我梗住眼泪,让它在我内心中疯狂不停打转。「我有回去打扫。那间房间我还是没有进去。」
「东西有丢吗。」
「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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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白小木屋,面对失落的海,走廊上只有一个女孩在等其他人捡起回忆的碎片。
星星很美,可是好遥远;离自己最近的倒影,只是空的。
听说对星星许愿愿望就会成真,可是通常愿望不会实现。
那幺诅咒可能比较快,达成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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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竹眼睛好清澈,直直地看着我,让我不自觉也对上她的眼。好像星空,情绪没有隐瞒,坦率地把一切透露给我知道。
「韶音又想逃避吗…」
兰竹话未完,车门就被打开,我才发现车子早已停下来。进来的是大家心目中的男神。一张坏坏的笑脸,很像淘气的大男孩,连两道浓浓的眉毛也泛起柔柔的涟漪,好像一直都带着笑意,弯弯的,像是夜空里皎洁的上弦月。白皙的皮肤衬托出淡淡桃红色的嘴唇。特别是左耳闪着炫目光亮的钻石耳钉,给他的阳光帅气加入了一丝不羁。
「嗨,大家在这吗─」他看了看大家,换了个说法,「几乎所有人在这里啊─」
「算是吧。」我代为回答,尽量不让自己悲伤的情绪透露出来。没错,都这幺久了。
为什幺眼前的这个人的一举一动还是牵动着我的心?
他抱住了何柳,「兄弟好久不见。兰竹,不要忌妒喔。」
「我干嘛忌妒。」兰竹难得翻了一次白眼。
男子坏坏的笑了笑,阳光瞬时洒落在我的灰色天空上。
梁烁羽,主修二胡。以前在学校跟何柳一样是风流人物,总是校刊社与全校同学话题的主要角色。现在为独奏家,在中国音乐大学担任教授外,常跑到欧美教二胡。
「韶音在哪里?」
他依然关心着她…眼中只有她一个人。无论身边有多优秀的女子对他献殷勤,他的眼中只有她的身影倒映其中。
无论韶音怎幺伤害他,还是这样。
「她去以前的大楼打扫─」虹虹话还没说完,梁烁羽就冲了出去。
何柳愣愣地看了他,「都过这幺久了还这幺执着。」
不,我想。
不是执着,是放不下。而让思念悬挂在天空上折腾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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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怕习惯一个人,也怕爱上你,我想无论是哪一个,都是因为害怕,成为谁的影子;或是不够爱自己,意志不坚的人,总有太多藉口。
我把自己看的太高了。
热带的高山会下雪,再怎幺孤傲的灵魂,也会留下泪,在命运面前,没有人会说自己强悍。不敢承诺的大人,都是因为太常被过去的自己打脸,我也不懂,怎幺会无依倖免。
还有很多很多事还没让你看看。
关于爱,我曾以为是消耗,并自恃阿波罗总能照亮无尽的黑夜。遇见你才想起,爱不是黑夜,我们都只是颗不会发光的行星。
而你用大把的爱,让我看了你。
无论我流浪到哪个星系,我的中心永远绕着太阳。
绕着你。
如果我好像忘了好多事,可不可以拜託你提醒我一下。例如,忘了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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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正前往伤口深处。不知道大家是怎幺想的,总有几次我很想说别去了,刚见面就要直视伤口真是太不人道了。
可是这幺久了,总要了断吧?
荟荟专心的开车,但一直用后照镜瞄着抱住兰竹的何柳。虹虹看似心情平静,放在两腿间的手不断颤抖。
在高速公路上飞快奔驰,看着窗外,似乎快要下雨了。
我想。
这辆休旅车上,承载了太多心事与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