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笑了笑,没说什幺。
「这首曲子的名字,就叫——」
「你刚刚说什幺?」我躺在床上,都快入睡了梁烁羽才突然说话,害我没听清。
他摸摸我的头,「没事啦。」
没事才有鬼。我赌气的哼了一声,转头就睡。
—
有时候下着雨的夜晚,轰隆隆打雷的时候,我总是会钻到梁烁羽的床铺上的棉被里——无论他在不在床上。如果在的话,他其中一只手臂会让我当枕头使用,然后说一些故事给我听。他说了很多故事,我想,那可能是他自己的故事,因为故事中的主角都是小男孩。
那个小男孩好像特别怕寂寞、怕黑、也怕鬼,跟现在的梁烁羽完全不一样。
人成长后的变化真可怕。
他说了很多、很多、非常多,很多我都忘记了,我只记得某个故事。
那个小男孩喜欢的女生,是他同父异母的亲人。
—
「那他为什幺后来不怕黑了?」我躺卧在他的怀中,因为太温暖导致我睡意浓浓,打了一个很大的哈欠。
梁烁羽笑笑的看着我,「因为他遇到了天使,她是他的sunshine。」
她是我吗?我很想问,但还是忍住了。
如果那个人不是我,那就没有问的义务,因为这样只会让自己有点难过。
应该说是非常难过。
—
我等了整整三天,等他回到这间房子——虽然我觉得这是个家,不过他说只是栋屋子。大部分时间都弹着钢琴,弹着弹着就不小心想起梁烁羽,想起国中时偶然在走廊上巧遇他的场景。
有句话说的真好,如果把时间全部放进等待,那整个世界都是寂寞的。
我站起身走出琴房,打开房门扑到床上就这样让头埋在棉被里。
「好像...都是我一直在等他呢。」我喃喃自语。
「都是我一直在等他...」
「一直在等他...」
「等他...」
因房间太空而还有一点点回音,我的声音听起来真够凄凉。
让自己忙起来吧,就可以暂时忘记一些烦恼的事。
暂时。
我又回到琴房里——这间可能是这屋子里塞的东西最多的房间了,光是摆一个平台钢琴空间就稍嫌不足,梁烁羽又在这里摆了很大一个书柜,上面满满的都是谱,还特地分成两区——一区是我的钢琴谱,另一区是他的二胡与中乐谱,还有一些CD在上面。
我把所有的钢琴谱通通丢到地上,让整间房间地上,铺满了钢琴谱。我随意拿起一本,然后开始练习。
贝多芬、莫札特、萧邦、海顿、舒伯特、舒曼、柴可夫斯基、布拉姆斯、巴赫,一首弹过一首,我的手指从未歇息,除了上厕所还有喝水,其余的时间,我都是从地上捡谱放到钢琴上后开始弹奏,弹错了也不管,让旋律继续似流水一般缓缓道出,好像一个说书人不断不断的一直说不同精彩的故事,有开心的,更多是悲伤的故事。
我的精神好像处于恍惚的状态,手指还在弹谱上的旋律,心里却放在他身上。我总觉得,弹琴的时候时间就藏在各个音符与休止符中间,回忆也悄悄躲在里面,你弹到哪,你自然就会想起那些你以为你老早就遗忘的回忆。
例如说,梁烁羽笑着看叶韶音的神情。
例如说,梁烁羽发呆时,手上若有笔总会不经意写出她的名字。
例如说,
他从未爱过我。
我弹着弹着,莫名的眼泪一颗颗掉了出来。
我趁我还有多余的力气时,把我从高二一直想拿给他看的诗,放在某一层谱中,「就让这张薄薄的思念没有希望的寄放在这吧,等到哪一天,他想起大家,自然会打开这份谱,会知道我真正的心情。」我喃喃自语。这里吹的东风好强啊,可以帮我带话到远方的法兰克福吗?带给他。
等是一种习惯,来不及放下,便被寄望抛在后面。风吹的时候,想起了你,我仍尚未意识对你早已彻底的失去。
时间一长,我们都在等遗忘前,让彼此的故事轻抚着流年,直到静止的思念,不再轻易挑起。
期盼,或是不期盼。
曾经等,是甜美的雪,见到了情人的面,便融化成唇片;一年年,体温传递着思念,恋也有时光补上过于急迫、匆促的缺;青春有等待编成长辫,纪念永恆的结。
后来,没有人愿意等。错过的肩,擦过若是留恋,彼此都爱得太伤痕累累。
等是一条只要开始了,就回不了头的长街。
若是反悔,便会害怕白费时间,越是犹豫越显得楚楚可怜;被他佔据的生命,惋惜等不到花开花谢。
安慰塞不满夜,失眠会来填,不知名的樱花很快又冻在转冷的天;来不及吻别,始终不愿放弃,寒风锥进骨里,走着走着还不知道痛。
独自一人的街很长,每晚走着,离终点很远。
不是没有终点,其实是留在原地,街却越来越漫长。
等待成为某种习惯,是让自己继续活下来的血。又或者,我们都透过缅怀,阅读曾经的自己,比较离别后,与原来的自己,无数失去,却又无能为力。
只能庆幸着曾有过的快乐与洒脱。
如果结束等待,疼痛不会一次涌上来吧,还有自己,及熟练的孤单。
我最后趴在钢琴上狂哭,炙热的眼泪滴落在我的腿上,却烫伤我已伤痕纍纍的心,我现在有些惊讶却没那幺意外,看见我的心已千疮百孔,也许在很久很久以前,我就已经决定我未来的路了。
是我以前太敷衍自己,导致现在的我自食恶果。
我朦胧之间醒来,听见大门口开的声音,还有稳重的脚步声。
琴房的门把转开,他看见我时似乎神情有些讶异。
「张梦茵...」
我站了起来,「我想跟你谈一谈。」我的眼神坚定,这是我最坚决的一次决定了。
「我决定从你的生活走出,走得远远的。」
—
「答应我,妳会好好的。」
临走前梁烁羽这幺对我说。
我没有看他,就这幺关上大门匆匆离去了。
「今年冬天好像特别冷呢。」我不经意说出话,并把脖子上的围巾拉高,遮住自己的嘴巴。
或许也顺便遮住受伤的心。
—
终于明白,原来太爱一个人,受伤的始终是自己。我只想问你:“伤害我你会心疼吗?”
有一天,你若是能进到我的心里,你一定会落泪,因为那里都是你给的伤悲;有一天,若是我能进到你的心里,我也一定会落泪,因为里面都是你的无所谓。
伤我,你心不痛吗?如果我离去永远消失在你的世界里,
你会不会在某个清醒的午后想我想到心痛。
如果有一天在街上看到我的手被别人紧紧地握着时,你会不会,沖动地,告诉我,你依然爱我。如果有一天我忘记了你,不再爱你,你会不会,不习惯。
—
在他去德国的期间,他应该也想通了吧?
到底是不是真心喜欢我,或是叶韶音。
我搬离了上海,回到原本的国家,走着走着,不知不觉回到了樱花大学,这是毕业后的第五个春天,在门口就看见以前的钢琴教授,原本没有想进校园的意思,不过教授热烈欢迎,我也不好意思推辞。
「樱花大学...还是没变呢。」我看着樱花盛开,纷纷飘落在任何一个地方,整个校园就像铺满了樱花地毯般,这幺漂亮。
「话说妳毕业后是住在上海吗?」教授问,「因为妳的钢琴独奏会都办在上海,从来没有在别的地方举办过。」
「咦,教授你居然知道?」我惊呼,因为我一直以为教授没有喜欢我,照理来说应该不会知道我的太多事啊。
他呵呵一笑,「妳还是钢琴学生里天赋最高的,我当然特别注意啦!话说妳回国,什幺时候回上海?」
我愣了一会,「我不打算回去了。」
「这样啊,那幺,妳找到工作了吗?」
我摇摇头。
没想到教授直接说,「不然妳来樱花大学教课吧!」
「蛤?!」
教授一脸认真的告诉我,「妳当我的助教,一个月十万起薪,如果妳愿意还可以住校舍,而且不用钱。」
我点点头,「好啊。」
「真的吗?不用再考虑一下吗——」
「我现在做任何事,已经不需要再多加注意考虑了,
因为没有我挂心的对象。」
—
我很努力的生活,每天都在上课,不然就是教琴,运动之类的,就跟一般人的生活没什幺不一样。然后再也没有他的消息。
都已经过了三年了。
我有时会点开他最后传给我的简讯,然后失眠一整个晚上,隔天早上总有人关心我怎幺气色这幺不好,我都笑笑的回应,没有睡好而已。
然后再继续努力的做好每件事。
"答应我,妳要好好的。"
所以我很努力的生活,然后再也没有他的消息。多年过去,我突然想通,自爱的行为不该是为了守信。
我流下了分开之后的第一滴泪,终于理解当年他说这句话的意思是,我好不好,他不负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