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请不要把‘亭亭玉立’这种不恰当的形容用在我身上。”他说。
“你不喜欢?让我想想,妩媚动人——这个怎么样?”弗雷笑的无比真挚,用期待认同的表情看向修伊。而回答他的,则是一个四四方方不大不小刚好能盖住脸的礼品盒。
“弗·雷·大·人——您喜欢用言语欺负人的恶趣味真是一点都没变呢。”以快到看不清的动作将礼品盒从辅佐官手中提起,砸到弗雷脸前不足一寸距离处骤停的修伊淡然道。
“……你本来是想直接扣上来的吧,是吧。”被盒子阻挡住视线的弗雷木然道。
“我可没那么想过。”修伊转头看了眼自己的辅佐官,示意他退下,然后垂下了提着盒子的手臂。他托着盒底,轻巧的打开了盒盖,从里面拿出他吩咐部下准备的打算送给弗雷的礼物。
是本相当厚的书。
“《社会形态浅论》……社会形态?没听过的新鲜词呢。”弗雷接过修伊递给他的书,扫了眼书名,口中呢喃道。
“这是蓝海人写的书,里面记录了他们的文明曾经经历过的各种发展阶段,很有意思,给了我不少深思和启发。”
弗雷闻言目光陡然转黯,他注视着手中的书本,表情变得十分凝重。
“蓝海人的文明……吗?”
其实在这几年中,弗雷也早已感受到了蓝海人的文明对炎狱的影响,越来越多的新鲜东西从蓝海流入炎狱,渐渐融入炎狱人的生活中,乃至是精神意识中。对这一现象,他心中的想法十分矛盾。一方面他看到了炎狱与蓝海两种截然不同的文明碰撞融合带来的种种好处,另一方面他却又不想去了解蓝海的文明,因为那会严重动摇他毁灭蓝海的决心。
“其实自从登上王位以后,以前您的一些让我理解不了的举动,我也都慢慢有了切身的理解和明悟。也许您的那些行为从我们贵族的角度去看是种赤裸裸的背叛,但从整个炎狱所有种族的大局角度去看,就不再觉得无法理解。站的位置不同,看待事物的心态不同,自然就会做出不同的决定。”
修伊深深的凝视着弗雷的血色火瞳,说话的声音渐低。
“站在大局的角度上去做决定,不袒护任何一方,维持着整体的平衡,这样做到最后的结果必然是不被任何一方理解。”
听着修伊的话语,弗雷抬起手捂住额头,轻笑着摇了摇头。
“别把我说成那种自以为是的蠢货行不行?修伊。”他淡然道。
“您有一颗太过仁慈与善良的心。”修伊伸出手,轻轻贴上弗雷的脸颊。“这就是您沦落到今天这种境地的根本原因。”
弗雷怔然,修伊的面孔映在他血色的瞳孔中,那是一张写满了深沉悲伤的脸。
“为什么要回来?弗雷,你为什么要选择在这种时候回到这里来?”
或许是修伊眼中的目光太过真挚,或许是他的话语太过贴近真相,弗雷觉得,自己无法对他说出敷衍的话语,无法在这几欲没顶的悲伤前诉说谎言。
“我收到了母亲大人的命令。”弗雷沉声道,“她叫我来,所以我来了。”
就这么简单。然而就是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将修伊想说的话全部硬生生的堵了回去。身为贵族,他再没有任何劝导弗雷离开的理由,因为那样做就是在违逆母炎的意志。
“今天你能来见我,我真的很高兴。”反手握住修伊贴在自己脸颊上的右手,弗雷笑着说道。那个笑容十分温暖,然而却又十分落寞。
“我来到这里并不是个秘密,可迄今为止来见我的人,只有你一个。”缓慢的将修伊的手从自己脸上拿开,弗雷合上眼,低声道。
“活的越久就越难忍受寂寞的滋味,这句话说的一点没错。”
拍了拍修伊的肩,弗雷越过他,缓步走向闭合着的宫殿大门。在与修伊擦肩而过的瞬间,轻声说了三个字。
“谢谢你。”
宫殿的大门在身后开启,修伊知道这也许就是他与弗雷的第二次也是最后一次见面。就如同他所说的那样,他能够理解弗雷的做法,但理解并不代表认同,他们彼此站在敌对的立场上,这是无可更改的现实。
他出现在这里这件事本身,就是对他的同盟者的背叛。
他说过,弗雷的心太过善良,然而这句话也同样适用于他自己。以嗜杀著称的血旗王修伊有着一颗无比善良的心,这种话说出去没人会信,也许连他自己都不会承认。
在那个悠闲的午后,抱着吵累了睡着的他轻声哼唱催眠曲的那个身影,已成记忆中永难抹除的——
烙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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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九点,炎狱西大陆涅槃城,狮心王行宫。
独自一人坐在行宫寝殿的露台上,莱昂对着黑红色的夜空举杯独酌。明天就是准备已久的大战,所以他喝的相当节制,虽然到了他这个级数的强者根本就没可能真正喝到人事不知,可多少也会对状态造成影响。
明天,一切就都会结束。
弗雷这个噩梦在他的生命中已经盘踞了太长的时间,一次又一次,将他重要的人夺走,将他的道路歪曲,将他的意志摧毁。他对弗雷的杀意无关任何大义公道,纯粹只是私人恩怨。
想要杀死弗雷的意志无可动摇,但与上一次不同,这次他并没有抱着什么死的觉悟。他要杀死弗雷,更要活着回去。在终结掉过去之后,他要活着展开崭新的人生。
有人正在等着他回去。
“小孩培养经验谈,第一条,尽可能多的把孩子带在身边。第二条,努力创造难以忘记的回忆。第三条,让孩子拥有足够的自主权,教会他自己承担责任。第四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