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所有事情都是应该的,我活该受罪,我活该没有朋友,我活该沦为别人的笑话。我讨厌这样软弱的自己,更讨厌将这一切看穿了的她。
所以,我讨厌她,是理所当然。
幸运的人还在很幸运地普通着,而倒霉的我依旧倒霉地过着糟糕的日子。
幸好,我还有一点优秀的地方,那就是我的成绩,足够考更好的学校。在升上初二那一年,我发誓一定要离开这所学校,离开就没必要看到她了。那时候,我以为,世界上像她这样幸运地普通着的人是很少的。
我没有朋友,反而成了好的事情。因为憎恨她,我拼了命地学习,所有人看见我的御宅屋,都会以为我是初三生。母亲染上了酗酒的恶习,屋子里常年泛着一股臭味,我只是躲在小小的书桌旁,继续学习。
不留在图书馆,是因为我太久不逛街,失去了独自外出的勇气。
但是有一天,家里终于呆不下去了。母亲带了几个男人回来,我隔着门缝看了屋子里一眼,就确定我不能再进去了。我拉了拉御宅屋的带子,准备去家附近的图书馆。这栋房子给我的唯一好处,就是它离图书馆只有十分钟路程。
我不确定自己能不能进自修室,于是我去了儿童图书馆。这里不存在角落,我只能坐在所有人都能看见的地方。我告诉自己不要害怕,那些只是人类而已。我投入学习之中,突然听到了吵闹的声音。那个人的声音。
我很熟悉。
我抬头,看见她在图书馆的另一个角落,挨着那矮矮的书柜,手架在上头,正和她的朋友聊天。连外出学习都遇见了不想见到的人,我的心情坏到极点。我不可能一走了之,母亲在门缝里搂着男人脖子放荡地亲过去的场景还清晰地凝固在我眼前。
那么,继续学习?
我没有讲话,心里祈祷图书管理员将她们赶走的可能性。
她们还在吵,我继续写题目,直接跳过第二题开始第三题。好吵好吵好吵。她们到底为什么要来图书馆?
值得庆幸的是,她们并没发现我,我很快将练习册今天该做的部分刷完,想要找一本书看,但是我烦躁得连书都看不进去。我将书摆回原地,最终只是拉好御宅屋拉链,回到那个家。
御宅屋早就破了,角落因为被书本尖锐的角摩到而几乎要穿。
但是我没有换。
我也不十分清楚为什么。
我穿过乱糟糟的客厅回到自己的房间,听着母亲在外间小小声喊着的“酒”入睡。
我默念语文课上教过的一首诗,告诉自己一定要离开这个讨厌的普通人。
然后第二天早上,她要求我将作业借给她抄。我盯着她看,觉得不可思议。这个人有着普通的朋友,有着普通的家庭,能在图书馆里大声说话大声笑,她为什么还要向我这个倒霉的幸运e求助?
瞧,就连这个外号,也是她给我取的。
我盯着作业本看,第三题那里修改过的,因为她太吵了,所以我写错了,而因为我写错了,我只能将它改掉。如果不是因为眼前这个人,我为什么会写错?
我抬眼望向她,觉得生气到了极点,而她一脸不解。怎么?你觉得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就无辜了吗?正因为你什么都不知道,在我眼里才是不可原谅的!
我想拍桌,但理智让我知道这样只会弄痛自己的手。
于是我冷冷的道:“我不会将作业借给你的,以后都不借了,你只是在利用我而已。”我气得声音发抖,甚至抓不稳音节,然后我收起作业,不让她拿到。
她完全不在状态,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了我一阵子,然后回头去和朋友聊天了。我伏在桌上,然后听到她和朋友说“神经病,不就是抄个作业而已吗”……。
什么叫只是抄个作业而已啊!
我坐在那里,看着她的背影。她很快找到了别人的作业,而我的作业还在御宅屋里,我绝对不要给她。最好以后也不要和这个人做朋友,等到初三考个好的高中,离这个人远远的,再也不要见到她。
初三那年,我考上了离家很远的学校,回到家将通知书递给母亲看,母亲又露出了那个不耐烦的表情。果不其然,就像我想象中那样,她提出了一个要求。但不是要我不再读书,而是要我留级一年,考一家近点的学校。
我知道为什么她这样说,因为我的学习费也算在父亲给的生活费内。如果我不读书了,她拿到的钱就少了。
我挑眉:“你的意思是,让我多拿一年的学习费?”
这样对自己的监护人会带来不好的后果,但我并没有想那么多,我只是想在口头上给自己个痛快,在离开这栋屋子之前。考上高中我就不会回来了,直到考上大学为止。
母亲果然生气,然后我继续慢慢道:“通知书已经拿到了,你无权迫我更改学校。如果你不给我钱,我就去找父亲,控告你虐待儿童。”
其实我并不知道那么多,但我相信母亲比我更迷糊,她上次去学校大约是几十年前的事了,即使我瞎编,那也无所谓。我接着说:“如果我住校,你会拿到比现在更多的钱,这栋房子是私人购入的,也会归你一人所有。”
我还是会害怕,我的心跳快到几乎不正常的地步,我甚至不知道,那是因为兴奋还是胆怯。我只知道,我一定要逃离这里,逃离母亲,逃离……她。
对,一定要逃离她。
一旦想到这点,我的目标顿时明确起来。是憎恨让我变得越来越强大,用尽全力去恨一个人并没有电视剧说的那么糟糕,我想着。
但是这一切没有用,母亲见说不过我,坐下开始哭诉她养育我有多么辛苦,说我是只白眼狼,说我什么都看不见。我心中的信念没有丝毫动摇,因为路已经决定了,除了铺在地上的地砖,其他东西全是障碍。
最终,母亲还是答应了,但她脸上的眼泪让我觉得,如果这张通知书在她手里,一定已经被眼泪染湿。我讨厌眼泪,因为那代表软弱。我讨厌她。这个世界里,没有一件值得喜欢的东西,包括我自己。
但不知为何,我却被折腾得好累好累,在肾上腺素带来的兴奋感过去以后,我更累了。我看着手中的通知书,只觉得就连我这个人,都变得面目可憎起来。我有点不知道自己该去什么地方,又应该说什么话。我抬眼看了看母亲,这个人落入了酒精的陷阱,所以我绝对不要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