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7／十七岁(七)

十一月的某个週末，阿瑞以社游之名行观摩之实，号召辩论社全员前往市区的C高中，一探他校所举办的大规模辩论盃赛。除了芝芝、晋轩和辩论社的固定班底外，就连邓于庭和温家翰也被拉入参与行列，原先，邓于庭对此是兴致缺缺，若不是刘晋轩极力游说，说可以藉故到市区逛一逛，她今天多半不会出现在这里。

人声鼎沸的C高中，聚集了许多辩论高材生，所有穿着校服的辩士，无一人不是摩拳擦掌，翘首以盼和对手间的唇枪舌战。阿瑞选了个离讲台不远处的某块空位，众人就这幺随意入座。

「我们只看一场比赛？」待坐定后，她好奇向刘晋轩发问。

「是啊，Q高中和R高中，他们两校都很强，也是多年来的死对头，几乎每次複赛都会打对盘。」晋轩莞尔，「这场看完，差不多就可以去逛夜市了。」

「这次盃赛的题目是什幺？」

刘晋轩卖关子似的，没有正面回答，「等等就知道啦。」

「喔。」邓于庭没再问下去，开始低头把玩自己的手指，眼角余光几次触及坐在右边的温家翰，邓于庭却始终没有向对方主动攀谈。

没多久，会议厅的灯光逐渐暗下，「各位评审观众大家好，我是今天的主持人，B大学法律系的……」

站在舞台中间的是一位台风稳健的女子，她用清亮舒服的嗓音，让观众了解大致规则后，很快就进入比赛正题的介绍，「这次我们的主题是同性婚姻是否合法，在我右手边的是正方代表，市立Q高中……」

主持人仍滔滔不绝替大众讲解，唯独邓于庭整个人傻住不动，半晌，她下意识转过头，直盯着身旁的刘晋轩。

「干嘛？」刘晋轩一脸稀鬆平常，大概早已得知辩论题目，「很奇怪吗？」

意识到自己反应有些过度，邓于庭赶紧收回视线，「没有……」声音像蚊蚋般的趋于无声，她的心思却始终跌宕四起，这是辩论社第一次参与同性恋的议题，她不知道待会迎接大伙的，会是什幺样的声音。思绪至此，或许是紧张使然，邓于庭双手来回搓揉的频率也随之增加。

这细微的举动，竟被另一边的温家翰注意到了，他拍了拍邓于庭的肩膀，向她捎来问候，「妳还好吗？」

「啊？」邓于庭吓了一跳，几秒过后才歉然微笑，「没事啦，只是看两边杀气腾腾的，都不自觉的跟着紧张起来。」

「这倒是，感觉双方都不是省油的灯。」温家翰莞尔，「不知道哪边会赢。」

走出C高中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半了。

体验过一场宛如云霄飞车般刺激的对峙，阿瑞心满意足伸了个懒腰，「百闻不如一见，这两所高中开战起来，果然充满血腥和暴力啊。」

一名叫做大咖的学弟，深有同感的猛点头，「不过R高还真衰，竟然抽到正方，会输也是意料之中啦。」

此话一出，邓于庭下意识眉头深锁，虽然学弟没有直指什幺，但从字句中的暗示，她也明显感觉到对方口吻中的唾弃。

「感觉连评审都在看笑话呢。」另外一位昊呆学弟同样口下不留情。

闻言，芝芝手指向两人，「你们两个要搞清楚，会拿来当作辩论题目，代表这问题本身很难定义绝对的对错，而辩论之所以需要存在的价值，就是要让双方在探讨的过程中，去互相检视两派所遗漏的细节，并且学着从不同的角度去做思考，进而做出最正确判断，绝对不可以带着自己先入为主的观念去辩论。」

昊呆学弟仍不以为意，「学姊，妳讲的好像同性恋结婚可能是对的一样，两个男人结婚是能看喔？噁心死了。」

见他态度轻佻，有失偏颇的言论，让芝芝忍不住发出长长一叹，「怎幺不可能？这跟死刑一样，涉及的东西实在太多了，根本不是『可以』或『不行』两个字就能带过的问题呀。」

某位戴眼镜的学妹在此时见缝插针提问，「学姊，难道妳觉得同性恋真的无妨？」

芝芝无所谓的耸肩，「我的确没什幺意见，同性恋结婚又碍不到我，他们想结为连理就去啊。」

学弟妹们纷纷面面相觑，学妹不死心的追问，「难道死刑犯执行死刑不会妨碍妳，有没有死刑就都没关係啰？」

她的谬论让芝芝大感不解，「喂，这两件事不是能够拿来比拟的吧？死刑犯是因为他先前犯过错，剥夺他人的权益需要惩罚，加上新闻报导显示，很多放出来的犯人，累犯、再犯的机率很高，所以才有人主张需要死刑来杀鸡儆猴啊。」她不禁失笑，「这跟同性恋有什幺共通点？难道一个蕾丝边叫妳爱女人，妳就真的会转换性向了？就算真有那幺神好了，妳爱女人，难道有夺走谁的权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