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93 - 《随风》_云深 - 海棠小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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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93 - 《随风》(1 / 2)

简93-《随风》

高耸城墙下,军眷商贩来来往往,一肤色苍白的瘦小妇人推着板车,车上堆着成捆兽皮,夹杂在队伍中,等候出城。

总算排到妇人时,盘查的小兵看过她的项牌,翻捡下腥气极重的皮草,问了几句话,确认她东城人的身份后,便要放行。

〝等等。〞原本坐在边角上的一名中年军士忽然出声,走上前去,来到板车旁,妇人忙垂下头,微卷的浏海遮盖住她的眉眼。

中年军士抚抚长须,对着堆起的兽皮沉吟片刻,一旁小兵恭谨问道,〝桐师父,是那里不对吗?〞

中年军士不语,只是绕着板车缓缓踱步,而后,叹了口气,〝命数若此,原主既已离去,同为一国,你便是代承子位,也算是随了平愿吧。〞

小兵不解男子的话,才要开口,不远处街上传来一阵哄闹动静,〝将军有令,关闭城门,任何人不得出城!〞

小兵没忽略妇人脸上一闪而过的狠意,在她握住板车手把,想悄悄往后退回乱成一团的队伍中时,他一把挡住车,同时大喝,〝通通待在原地,不许再随意走动。〞

后边中年男子掀开车板,厚重毛皮之下,藏着一个约两岁大的孩童,正睁着在北境也算稀罕的黄铜色眼眸,好奇地回望着他们。

当男子将他抱起,妇人发出尖锐叫声,伸手想扑向孩子,小兵飞快擒住她,加上赶往城门口的亲兵卫长一行人,很快便确认了车里男童的身份。

因警觉救护将军长子有功,小兵被升了职,不再只是成天顾门口,有了上战场的机会。几年刀口舔血的日子过去,时常在大草漠上被饿得有一顿没一顿,小兵终感悟人生何苦强求上进,追求当下欲念才是真,此后便不再忌口,身型朝大个威武一路不复返。

有一天,小兵正逢休假,提着自己精心腌制的腊肠拜访守门老友,再次站在门洞下,还在遥想当年,面南的草坡驰来两匹骏马。

马身高大,奔姿优美,体态在军马中算得上佳,还想是那个活不耐烦的鬼方来挑衅,定睛一看,无鞍的马背上,不过是两只穿着北境常服的男孩,身旁老兵也只是抬眼看了下,似乎知道来人身份,并不做声。

见两人来的方向是冬湖,时逢炎夏,大概是城里那间富贵人家的小公子耐不住暑气,溜去水边玩耍。

等到两人离城门更近了些,纷纷放缓马速,左边那位麦色肌肤的少年轻拍马颈,笑着扬声与他的同伴说了什麽,右边扎着微卷发尾的少年则是回敬给他一个不雅手势。

当小兵看清楚日光下麦肌少年呈铜黄色的双眼,他才想起上月听人提起,将军远在王城的独子已经来到北境。

为人父母,即便不能相聚,孩子平安才最重要,众人对将军终能序天伦之乐,不知是要为其道贺或是替其忧愁,随即又欣喜得知随行北上的名册中,赫然有桐师父的名字。

桐师父外在名声不显,然而知道他的人,都认同那是位不出世的绝顶高手,当年受将军之托,在军里当了一年多的教头,受最多照顾的那任新兵更是受益匪浅,日后玄军大破西北的主力中坚多出于此。小兵亦在其中。

只是桐师父虽为人亲切,却不喜俗世应酬往来那套,自请进驻冬湖的哨所一个月来,小兵也没敢前去打扰。

又听人说,桐师父并非独居在冬湖,他还有一位亲收弟子,年纪与将军长子相若,两人还在首城时交情就已很好,如今看来,应该就是眼前这两个小家伙了。

两名男孩在城门前守规矩地落地下马,一边交谈,牵着疆绳并肩走来,小兵本迫不及待想向两人自我介绍一番。

〝吊白眼鬼那里吓人,〞卷发男孩眯起上翘的眼尾,对着笑到眼角都有泪光的男孩道,〝我还见过无头巨人怪。〞

小兵本要跨上前的步伐立时僵在原地。

〝无头我信,但是鬼都是人变成的,最高也不会超过十尺,〞昔日差点就落入鬼方手中的小男孩,如今调皮地比划着手脚,〝用巨人太夸张了。〞

〝才不夸张,〞卷发男孩手随意指向前方不到十步距离的小兵,〝至少有那人的两倍高,再去掉一颗头,就差不多了。〞

大个子倒下去时,思绪还很清楚,眼睁睁看着那女孩将锥刺扎入男子胸口,他想阻止,可是这一回,他连手指动都不能一动。

他知道随队已经活不了,可是当那双属于孩童的手,就这麽插入男子胸膛,再挖出其中的心脏,鲜热的血液喷了他一脸,蒙住他的双眼。

他无来由想起当年,他打断正在争论那种鬼比较可怕的男孩们,〝人才是最可怕的。〞

卷发男孩抬起脸,看傻子似地目光,黄瞳男孩则是愣了下,而后认真地朝他点点头,〝可是人有办法从可怕变为不可怕,只要还能改变,就不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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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影显现,女孩咕咚双膝跪地,匍匐首拜。

曾经的贺兰随,如今失去凭依肉身的妖灵,先是有些茫然地看向四周,而后缓缓抬手,指尖没入女孩额中,微光渐亮,女孩眼中浮现焦急,〝白羽大人!〞

〝汝先离开,予自会回渊海。〞强行驱回附魂,他穿出营帐。倒在地上的大个子只是为摄魂术所制,性命并无大碍,才将之解去,大个子一发现行动恢复,便踉跄爬到那具尸首旁,负至背上。走不出百步,沿路拖洒的痕迹引来注意,身后有人出声喝问之际,东北方向的警钟大做,他往前,随即占据大个子身躯。

舍去肩头重量,男子灵敏隐藏至周旁暗处,火光照亮一地血水,追兵纷纷煞住脚步,〝怎麽搞的!〞

趁对方为尸首死状震慑,他没再逗留,逃命途中又捡回几位弟兄,直到数人泅水过河,踏上湿地,才远望对岸。营地深处,多处火舌窜天,足以喂饱一座小城半月所需的粮仓付之一炬,原本戒备松散的河岸旁此刻人影幢幢,如雨箭矢不停落向水面。

后方伸来一掌,按至他的肩膀,桃花眼瞪着他,〝阿随呢?和你走散了?〞

〝他不会回来了。〞他大步往树林走去,〝对方很快会找到这里,所有人尽快离开,无论回来多少,都先走。〞

手臂随即被抓住,〝什麽意思!〞

看着大家灰败却又掩不住希冀的眼神,他果断斩去他们妄图想回头救人的念头,〝破膛穿心,当场毙命。〞

白桦林中,诸音静悄,全身结满冰霜的战士们张口,低沉虎吼自他们喉中发出,其中强烈的忿怒和不甘,在他眼中汇集成游丝般的黑气。

他拉起身前一名士兵,抛至最近的马背上,环顾顿失领首的大家,再次命令道,〝走!〞

却见此生挚友仍站在林边,背对众人,他走到他身旁,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已然重整秩序的敌军,〝把活着的人带回去,才是你现在最应该要做的事。〞

对方转向他,倏地揪住他衣襟,恶狠狠道,〝你呢,为什麽没带他回来。〞

〝花旅帅。〞平素与大个子最为交好的黑瘦副队上前想要劝止,被斥回一字滚。

〝王队长,我问你话,回答!〞

眼下多延误一时,便是多一分凶险,他平视男子双眸,以只有两人才能听闻的声音道,〝因为我不愿意。〞

老花脸上杀气立现,他握住老花擒在襟上的手,施以巧劲往旁一拉,老花想也不想便回手隔挡,几招来回,总是技高一筹的他再次紧紧提起他前襟,只是神情已浮现困惑。

〝日后钓不着鱼,莫再赖到我这边来。〞当他说完此话,老花愕然松开手,任由他走回队中,直接下达撤退命令。

这次暗袭,共三路人马,一百五十人去,一百廿人归,以少数伤亡换来敌军粮草重缺,虽出自将军未禀擅行,然功足抵过,又体其丧子,只将惩处一事暂缓,日后再论。又经此一捷,原一直采取拖延之态,不愿多损自身兵马的中军,这回面对北军诸将群起逼咄,再也没有藉口,只能令北军发兵攻城,此后战事势如破竹,不过十日,便剿平兵力最强大的匪首。

二月早晨,天好气清,驻扎地里拔营的锤响此起彼落,男子提着收拾好的行囊步出营帐,才要离去,突然又顿住脚步。帐旁泥地,不知什麽时候生出一株小草,青翠绿叶沐浴在暖日下,抽长茎梗上悬着小巧的花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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