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出境才知道临时离开台湾是一件天大的烦事!入学台湾要申请入台证,大家感觉就跟别处的旅游签证一样,有入自然也有出。可是台湾只发一个入台证给外地学生,出境得另行申请一个出台证。一般也没有问题,因为大部分海外学生都只会到春节和暑假才离开台湾返回家乡。那个年头,每半年坐一趟飞机回家已有点太奢侈的感觉。
(台湾称来自外地的华人学生为侨生。春节和暑假两个常态出入台证申请都似是例行公事,填表交费,再等一两个月便会收到出入台证,没曾听过拒批,只是时间上有点不好掌控,早早申请比较安心,反正有效期会赶上开课。)
可我当时的时间实在短!往后三日两夜都在埋首找「出路」!还好,因为校内侨生众多,所以侨委会在大学内插入一个侨生辅导室。在老刘拖泥带水敷衍半天之后,老蔡办完外务回来。老蔡不说废话找出两份表格,开始执笔列出一份清单,不时又把各部门的先后次序重排,有些部门甚至前后出现。老蔡边写边解释:「有些甲部门会先盖个甲章,才可以到乙部门获盖乙章,再回甲部门盖个丙章,次序不能错,错了谁都不盖章!不想白走几趟就乖乖跟着次序走。」
次序留在纸上没有留在脑内,全表也没法子重新浮现,不过仍然有许多没忘掉的名字:侨生辅导室、班敎官、系敎官、总敎官、班导师、系主任、学院院长、注册组、学校总办公室(此处别有名字但忘了)。然后?走出校门到户籍处、...、户籍地警察分局、市警察总局。下来?坐四小时高速公路的直达快车到达台北市,入出侨委会、敎育部、警政总署、...。最后在入出境管理局正式递交申请表,再等待他们去核实那二十几个大印章?一等便是一个下午,职员建议回学校等邮寄,说极少会当日完成签发。
「反正回去已下课,可以等到你们下班吗?」
「明天也不见得会办妥!后面有他们自己的进度,我们前台的人替你把申请表递入去之后,就甚麽也不知道。」
前台职员的说话在心中盘旋,基本上不抱期望,打算等到五时下班,买个麫包便会坐车南下回校。五时,前台的职员招呼我一起走向大门。身后却有人把我叫回去:「你稍等!」,人又消失。很快大堂内可见範围只剩下冷冷清清一个我。那时的感觉其实十分不舒服,因为孤单?大门锁上了!大约十分钟后,那位职员直接走到大堂上把我叫去一张桌子旁。
「你请。盖章。走吧。」此人说话非常简短总共只用了九个字,但仍给人礼貌而不冷漠的感觉。当中我没有机会说话,只说了谢谢两个字便被带出了门外。在门外才有空细看手上的东西,上写「临时紧急签发」出入台证。还有一纸提要,其中一项是:要到台北市或高雄市某某机关报备后才能在机场出境!
离去的脚步非常轻快,往下的公共交通连结出奇顺畅,长途客车更是亡命飞驰,结果在晚上九时左右便回到宿舍。马上就有同学上门拉大队去吃宵夜,彷彿在等着我的出现?不过校园常态四时到九时是晚饭,那九时以后也算是一个「正常」宵夜时间。反正我也实在饿,就不言语走出了门,奇怪此夜的宵夜团队相当多人。一般寻常都蹲路边摊,坐啦,不是真的蹲着。但当夜目的地是五克拉餐厅,是校区附近两所最好最华丽的西餐厅之一。
想着是不是有人生日啦?
我走在队尾走得很慢,因为实在很累!三天两夜,在两个陌生的城市内,寻找陌生的政府机构。再用生硬不全的国语去和那些官僚官仔沟通,好几次都要使用书写文字代替说话的时候,还要承受那些不屑的目光和言词!最头痛是那些完全不肯说国语的闽南语裔官仔,实在令我无语。不过,吃宵夜并不须要清醒的神志,反而应该是放鬆头脑的场所。找座位就让前头精力充沛的同学去找,自己吊车尾就好。
前面有小小哄动?不又是遇上某人生日,碰见某某同学约会,遇见某某美人!我没有打算往前挤,没打算去打扰别人本来的安排,找个位置填肚子才是当时心中所欲。没想到前方的人不约而同往两旁靠开,中间就出现一条窄路。各人奇特的目光让我迷惘前行,猜不出是何状况。
路的尽头是同学小何,对面坐着百合!第一眼看到的百合正在散发意兴阑珊的眼神。真不知道,是百合看到我之后要站起来离去?还是离去的决定正好遇上我的目光?反正离去是事实,而目光一直放在彼此脸上。至少,感觉如此。场面相当尴尬,更尴尬的是:小何竟然一直坐着,不单没有拉回百合,甚至不送一送,倒开始和其他人聊天。
没有深思、没有动脑筋、没有思虑抉择,一切都是随心而发!百合的离去让众人侧身让路,但只有我转身陪着百合往外走,前后肩轻轻打了个招呼。彼此走得很慢,擦肩又擦肩却打不开话匣子,説是擦肩不如说是在避人的时候,被百合撞了好几回。
...
门外的清静和凉风十分宜人。
「你怎幺来啦?」百合如是问。
打开话匣子,我就把这几天的事简单说一说,也就提到眼前出现的原因。
「离开多久?甚麽时候走?」百合问。
「回去大概两个星期吧,要看看能买到甚麽时候的机票,但是和你在周末的见面肯定要爽约了!」说了好几回「爽约」也没能使百合明白我那些粗糙的国语?百合一直在摇头!后来我只好换了句话:「很可惜啊!周末看不到你。」
百合的脸上却是莞尔一笑。
「十分感谢你!非常愉快有你来送一送!可是今天心情实在很坏,改天再好好聊一聊。我要走啦,你回去吧。」百合坐上她的小绵羊电单车。
(如果当时情深,...
如果当时情深,就该...
如果当时情深,就该和她...)
「再见,小心开车。」我没有其他语言。
百合笑了!原来台湾人说开车是指开房车。而电单车叫机车,是「骑机车」而不是开机车。
...
机车启动,百合回头笑一笑说:「再见。」
真真没有想到,这会是百合在我脸前最后的一个笑容!呆呆看着百合离去的背影,脑筋空白的我就这样让百合飘走了,此生再拉不回这名女子,不曾拥有,却感到「失去」!
不曾拥有,又怎幺能失去?
...
回老家,出庭时间当真短,等待时间实在长,但毕竟完事过去。在法院大楼遇上一名点头之交的警员,两句之后才知道是老友老胡托他来寻。这个老胡真奇怪,怎麽不打电话?去警察厅情报科找他?那多麻烦!非警员还得正式登记才能入内,要是门口没人,我要儍等。打电话没有找到老胡,只好直接踩入去找他,还好遇上一位和气的相识,把老胡揪了出来。
「唔使成肚疑问,有嘢俾你睇。」老胡在一个空房间放下一袋东西后便离去,说转头再来。抽出文件?内里都是相片,是档案文件被相机拍下再印成相片。主角是我?内容还不少!自己离开澳门警队那天,前往总部交还警察证件和胸章的时候,有机会在那档案柜阅读了全份自己的档案,内容不短。但相对于眼前,警局内那份档案何其简短!眼前的东西太详细了!
大陆公安部那份,竟然包含我在军事训练期内每个考试的分数和排名,甚至所有射击记录,这些资料据说早已销毁。至于这几年的出入境日期,大概一项不漏。此外,还有参与的团体和活动。批语第一句让我开心,但下面的批语带来一些心寒。大概的内容在说:我在军事训练的水平很不错,但在警察学校愈趋平庸,这一种平庸化可能只是一个假象,有意保持低调只在掩饰某种改变?
这是甚幺奇怪逻辑?
第二个大项指我:出入大陆频繁!年年的大假都在大陆境内消失,在须要日日报户口的大陆找不到行踪,没有人间蒸发便可能从事某些特殊活动!间谍?第三个大项是:参与的社团组织、活动和爱国倾向。文件内那一种爱不爱国的推论没有甚幺理性逻辑,绝对是不清不楚。第四个大项是:...
最后的批文是「关注!」(关注!)
台湾调查局的一份文件似乎抄自大陆,但是另有批文。台湾调查局的批文是说:在大陆消失的日子可能就是在接受特殊训练!间谍?批文也是「关注」!最后一页是备忘还是附件?可我当真儍了说不出话来!「ㄨ百合,ㄨㄨ学校ㄨㄨ科ㄨ年级。接头人?」下面是一个编号。
怎会这样?糊里糊涂把百合拉了下水?
就这样,在某一日我早成了两岸三地的可疑分子?而在小情报无机密的世界中,香港也会多了个「可疑」人物吧!难怪每次出入香港时,出入境柜枱都会翻阅那份厚厚的大簿,让我苦苦无聊等候!...
快读之后慢慢重读再细阅,很无奈呢!
......
(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