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easonI/Chapter08孙宇纶

──洗鍊的银白色上方缀以鲜妍的蓝绿色，捷运车厢奔驰于万里无云的蔚蓝晴空之上。蜿蜒曲折的轨道恰如白桦树纤秀灵巧的枝干，四面八方往这座伟大的海港南城开枝散叶。来自城市四面八方通勤的高中学生亦塞满了车站月台，花花绿绿的各校制服填满了空蕩站内的寂寥，我的眼神悄悄定格于液晶电视银幕上所显示的时刻。矗于地面之上的捷运车站迎着末班的西南季风昂扬耸立，季风吹来一丝不安和担忧，我望着浮昇于天边的浮云随着气流来回涌动，七上八下的心亦起伏于胸腔之内。

「没什幺好担心的啦，你也笑一个吧，脸臭成这样。」叶美君意兴阑珊的回覆着手机上的即时讯息，嘴边念叨着同我诉说的字句，眼神仍然直盯着手机银幕。

『哈！』捷运四四方方的玻璃投影着由城市天际线及水蓝色天幕所构成的幻灯片，车厢驰骋于高架的轨道之上，却无法品尝到快活的新鲜空气，而是捷运内冰冷冷的人工空调。

「你应该不是在烦社团博览会的事情吧？」她轻灵的以手指点下发送键后，随即将眼神驶入我的双瞳之中。脸上一抹慧黠却又带着奸诈的微笑，不怀好意的环起她的手臂。

『也许吧。』两人之间只剩捷运规律前进的运转声以及喧腾于车厢之内各校高中生的交谈声，大部分的乘客不是自顾自地滑着手机，便是以各种奇形怪态倒头就睡──好补充周一症候群的睡眠缺乏。

「哈，还在想要怎幺答覆他吗？」手机的讯息提示声随即又吸引她的视线逗留，叶美君仍然仔仔细细的回覆着通讯软体上的讯息。

「我是觉得啦，这本来就不是什幺天诛地灭的事情，是你自己想太多了。」

『可是妳知道现在情况有多尴尬吗？他跟我告白以后，我要怎幺继续跟他当朋友？』反正我压根就不曾冀望过她能够给我怎样完善合理的解答，毕竟她并非当事人，也不可能百分百站在我们的角度去思虑──我不过是希望有人陪我说说话罢了，心里的彆扭没有出口，是一件十分难受的事情。

「唉……这真的是个很需要智慧去处理的问题，但本人我是没有这个智慧啦，哈！」她百无聊赖的倚着车厢墙面，整个人攲斜为十分怪异的角度。虽然她看上去十分漫不经心又事不关己，但叶确实是我在社团内，能够真真正正向她吐露心事的好友。

「就看你接下来要怎幺做啰──如果你还在意他、还希望跟他当朋友，那我觉得你态度还是自然一点比较好，不要再刻意提到告白的事情；如果你还是觉得很尴尬，那就真的建议你清楚表态──你对他并没有相同的感觉，就这样吧？」

『算了，顺其自然。还是今天的博览会比较重要，是吧？』车厢外提醒旅客加紧脚步的响铃叮叮噹噹的响起，车门关闭后分隔了车上的旅人及站在月台上赶不及上车的乘客。

「对啊，我们都合作这幺久了，怎幺可以在今天漏气？」即便叶口中诉说着张扬的欢欣鼓舞，她仍是一个劲的忙着回覆手机上的讯息，偶尔才将视线放回我的身上──但我也习惯了，这就是最真实的叶。

『叶美君，妳真的很三八。』

「那如果我跟你告白，你也会觉得很困扰吗？」她突然莫名奇妙放下手机，眼神十分认真的看往我的方向──但我实在太了解叶了，她只不过太爱以逼人的演技、莫名的喜感惹得周遭的朋友哄堂大笑。

『我不会去假设不可能发生的状况，好吗？』

「很难说喔，真的很难说喔！」叶一派轻鬆地耸耸肩，随即便又拿起手机，一股脑的敲着触控银幕上的键盘、认真回覆着通讯软体上的讯息──我冷不防地望向叶的手机银幕，能够向对方无时无刻发送盈满各种粉红爱心泡泡的贴图，想必亦只有她最亲爱的男友吧。

『神经病！』当我说出这句话时，原先奔驰于高架轨道的捷运随即遁入了无边的黑暗──进入左营站后，捷运车厢便于地下深处的轨道驰骋，直至南端的终点站。地下冷飕飕的阴风擦动着车厢外部，内部的旅客亦能清楚听见车辆奔驰而擦破空气的声音。禁不住怀念地面上美好的金色秋阳与蔚蓝穹庐，将耳机轻轻放入自己的耳朵内，熟悉的单纯、美好、简单，总如此让人泫然欲泣。

──三三两两的人影徘徊于古老红楼周围，斜卧于远方天边的余晖将落在地上的影子裁剪成无限向外延伸的抛物线。影子重叠交合之时便形成更暗的阴影，轻柔的苹风飒飒地轻拂过种植于红楼周围的低矮灌木。原先经过精心修剪的灌木早已因为时间流转而再度形成攲斜而不规则的形状。墨绿色的灌木静悄悄的蹲卧在苹果绿色草坪上方，放学后的校园四周实在是静极了，彷若丝绸般的灌木小叶落地亲吻草坪的枕边耳语，都能被我一一窥听。

悄悄闪进灯光早已昏暗的办公室，穿着合适羊毛薄外套的女干事正俐落地收拾着桌上的公文，她身上的鹅黄色同围在脖子上方的水蓝色丝巾显得毫无违和，却无法遮掩她急着离开的心情──她急三火四地将所有资料一股脑地丢进手提帆布袋内，连一点整理的意愿都没有。她甚至没有注意到早已站在办公室内的我，社团博览会结束后，我自顾自慢条斯理地将相关的登记簿册归回办公室原处，此时女干事才意识到了我的存在。

「同学，等等你离开的时候，麻烦帮我把纱门及铁门都带上喔，谢谢你！」年轻女干事顶着恳切甜美的笑容提醒着我，我只是礼貌性的点点头向她示意我接收到她的指示，她随即便风儿似地快步踏出走廊离开。

我将双手轻轻地摆在口袋之中，夜色渐深天空中仅存的余晖透过揉合西洋建筑风格的拱窗落于走廊，一方方狭长的微弱阳光铺盖于灰色磁砖之上，漂浮于古老建筑中的灰尘轻灵跳跃于睡意渐浓的空气之中。我漫不经心品味着空无一人校园中美妙的寂静与沉默，少了荷尔蒙过度作祟而整天大声谈论肤浅话题高中男生的嘈杂，这样安静的世界即便盈满瑕疵，仍是瑕不掩瑜。

「不好意思，请问艺能馆与演奏厅该怎幺走？」一个陌生女声冷不防的传入我的耳中，温蔼亲和的口气教人无法拒绝她的请求。

『妳从红楼右边的楼梯走下去之后会看到一条柏油路，沿着柏油直直走会看到图书馆，图书馆再过去就可以看到演奏厅跟艺能馆了。』站在我眼前的高中女生穿着同校内女生一样的白衣、黑裙──唯一不同的是绣在胸口口袋上方标示年级别的是一条鲜红色的亮面缎带，而不是本校电绣的蓝色字样──她留有一头乌黑亮丽的中长髮，圆润的双眼同蜜糖似的笑容相得益彰。很难教人不去注意她轻启薄唇时两颗显眼的门牙，就像兔子那样温婉和蔼。

「原来这一栋就是红楼啊，看起来年代真的蛮久远的。」我以自然大方的语气答覆她，原以为我们对话下秒就会因为她急忙前往目的地而匆匆结束，出乎意料的是，她却主动开启了下个话题。

『是啊，这是第一栋红楼。二、三栋的红楼都是作为教室使用，只有一栋是行政大楼』在学校已经就学逾一年，各栋红楼的地理位置以及用途自然是暸若指掌。我试着向友校的女同学介绍着古老红楼的历史，这样的交流我认为是十分友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