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是叫硬撑吗,他这副身子少有不难受的时候,除非爬不起来,否则就必须撑着,若撑不住怕是会被更凌厉的疼痛教训,所以他也不过是习惯性撑着免受惩罚罢了。常常如此,也不觉得这是在硬撑,只是习惯了这么做而已。
子懿瞥见公主长发洒在榻边,如三千瀑布,柔而刚,岁月不曾在她的脸上留下痕迹,唯有那一身沉着老练,冷静凌人的气势慑人心神。
邵可微又饮了口酒知道子懿未睡道:“不会没关系,来日方长,娘会教你的。”子懿轻轻嗯了一声,便闭上了眼。
“二十年前,祁国来犯,父皇派我的同胞哥哥邵思真领兵御敌,当时我也不过十五刚至及笄之年,对行军打仗好奇得很,便偷偷随了去。战场上我哥哥受了伤,战况不乐观,我便夺了兵符号命三军。”
“祁国当时兵败如山倒,我率兵东进,战无不胜,祁国皇帝惶恐便献了十座城池,并送来祁国十皇子为质子才停止了战争。”
“祁国那个老皇帝真是老不死的,最幺的十皇子都已弱冠,他还未退位。”邵可微哂笑,又饮了口酒,入口却似饮了口苦楚,于是将酒壶随意搁置,再说的话却不搭前言:“人到头来不过一丘黄土,终归尘。”
“懿儿,若我取不来解药,你怕吗?”
子懿依旧闭目,唇轻启道:“不怕。”
邵可微看着帐顶却坚定无比道:“娘不会让你死。”邵可微转头看着子懿清朗的面容道:“我会保护你,不让你再受苦。”
子懿被下的手指紧扣,心中鹤唳展翅,腾飞翱空。
第35章
天地昏暗,子懿看着十分熟悉的场景,面上没有一丝情绪。他辨了下方向轻步朝地牢里走去,地牢阴暗湿冷他却毫无感觉。子懿站在牢房外默默注视着那个缩在角落的孩子,一个发色已经有些灰白的男人端着一碗药,正要递给那个看起来可怜兮兮的孩子时,一个威严的声音响起:“谁允他喝药的?”
那人手一抖,瓷碗便掉落在地碎裂开来,在寂静的地牢里发出清脆刺耳的声响,乌黑的药汁溅上那不怒自威一身衮服的男子衣摆上。那人立即跪地叩首嘴里却是说着饶过那孩子的话,男子却不予理会,径直将牢房里的满脸惊恐孩子提了出来丢进了刑室里。
子懿跟了进去,冷目看着男子挥舞着手中的鞭子,毫无表情的看着在鞭子下辗转的孩子。那孩子极力躲避呼啸而来的,在地上翻滚蜷缩,这些举动在密如网的鞭子下显得苍白无力。
只看了一眼,子懿便退了出来,屈膝跪在了依旧伏跪着的灰发男人面前。男人带着哭腔低声喃喃道:“求王爷放过那孩子……都是我擅自主张……是我的错……”
子懿双眸弥漫着柔和的暖意,轻轻唤道:“陆叔……”
跪在地上的人好似没看见他,依旧跪地自语。子懿起身,步出了地牢,本是要离开这个偌大的王府却又停住了脚步。
不自觉来到了主厅,厅内坐着一家子正在用膳,其乐融融。子懿微微歪头望着屋外那个跪着的孩童,缓步来到孩童面前,孩童满脸疲惫,看样子跪了许久,双唇脱皮开裂渗出丝丝血丝。子懿蹲下身与那跪着的孩童双目对视,孩童眸里有极力掩饰的羡慕,希冀。子懿突然轻笑道:“怎么还在做梦?”
出了主厅来到了王府的书塾,从窗外望去,书塾里只有钟离先生和一个跪着不停抄写的孩童。那孩童手上有许多细小的伤口,那是调皮的王子们命他徒手摘铁海棠,并要求他把那些尖锐的刺去掉造成的。
子懿并不进去,而是转到了演武场。此时场上五个人,世子一边自个练着,二王子和三王子倒是在轮番找着一个瘦弱孩童的麻烦。那孩童本就没什么气力,不一会就被打趴在地,两个王子还不肯罢手,皆被岑教练厉声呵斥才束手乖乖立到一边。
走着就来到了南院,本不想进去的,却是听到一声惨叫驻了步。站在门口抬眸看去,屋内王妃正用银针扎着一个孩子,孩子挣扎,王妃便将孩子的双手缚在房内那梨花木桌的桌腿旁。那孩子哭泣,乞饶,哀求,只换来了更惨痛的代价。侧妃在一旁看着不忍不停劝阻,却只听王妃说道:“这畜生将我的宫缎如意云纹裳剪坏了!那可是太后赏赐的!”
那孩子摇首哭道:“是三王子……”王妃立马甩了孩子一个耳光,语气徒然拔高道:“妹妹你听听,这小畜生可都赖到你儿子身上了。”侧妃脸色青白不再说话了。
子懿木然,迈着脚步来到东院,白雪霏霏,庭院里枯树束银装,白茫一片中的嫣红特别醒目。他看着那个少年被吊在树上,捆着双手的麻绳深陷手腕里,身上是道道狰狞裂口的鞭伤,从上到下,伤口都是皮肉翻卷,血色浸染了那少年身上单薄碎裂的衣衫,血顺着身子一滴滴落在地上,温热的血化开了地上的雪,积成了厚厚的一滩血水。
吊在树上的少年早已神志不清,墨发被浓稠的盐水泼过后黏在了少年惨白而灰败的脸上。少年眼睑微阖,眸色暗淡毫无焦距,那灰败的双唇似乎还在很缓慢的翕动,像是婴儿的呓语。
子懿忍不住凑过去倾听,却被浓烈的血腥味呛咳得直不起身,咳得胸腔撕心裂肺般疼。他赶紧跑出院子,倚靠在墙上大口呼吸,像极了离水的鱼儿。待呼吸平复后他看到一身琥珀色缎锦服的青年男子匆匆赶来,身后的仆从追着为他打着油纸伞一手还挂着一件狐氅嘴里还嘟囔道:“主子,先披上狐氅吧!”。那男子不理会随从急忙进了东院的屋子。
“皇叔!你真要他死吗?”
“皇叔,留他一命,将来指不定能牵制燕国……”
子懿双眸漆黑如永夜,他捂着胸口扶着墙缓缓离去,身后的声音渐渐消散。
出了王府,他看到一个身姿绰越的青衣少年,尾随着少年来到了一所府宅。他看到少年脸上少有的笑容和煦,就像……回到了家。府宅的院子里有许多孩子在嬉戏玩耍,叽叽喳喳的让院子里热闹非凡。
孩子们一看到青衣少年便蜂涌上来,动作模样都亲昵得很。青衣少年蹲下,抱起了最小的不足三岁的娃娃,笑着摸摸这个孩子摸摸那个孩子。
一个孩子拉着少年的手来到庭院的玉兰树下,指着高处枝桠间的竹蜻蜓,少年温和一笑,放下怀中的小娃娃,身姿飘逸利落的跃上树端取下竹蜻蜓,落地时少年的身子略微有些停顿,面色没有变化但额上布满细汗。
子懿站在院门处看着那少年,淡淡问道:“你不疼吗?”
少年朝子懿望来,浅笑道:“没关系。”
子懿有些惊讶,可一转头便看到他站的位置亦站着一对老夫妇,妇人手上还挎着菜篮子。老者嗔怪道:“真是的,宠着他们做什么?”院子里的孩子们齐声叫到:“福爷爷李婆婆!”
子懿不再停留,快步离开,身后是孩子们甜甜糯糯的声音喊着:“懿哥哥,懿哥哥!”
天色瞬间就暗了下来,眼前一片黑暗。
“懿儿,懿儿?”
听到有人在叫唤,子懿缓缓睁开眼睛,待看清眼前的人才恭敬道:“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