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他疼个几天也好,省得王府鸡犬不宁。”安晟打量了下子懿并无异样也放下心来。
“谢王爷。”
安晟只是回府一会,赶去浮别阁取了军情又匆匆入宫了,走的时候也未忘交代林中顾好子懿。
安晟直到日暮才回到王府,一脸疲惫,目光沉沉。与子懿用过晚膳后便坐在桌案前,一手支额,一手轻扣桌面。
林中将茶水沏好端来,子懿接过正想跪奉又想起王爷吩咐过他不要随便跪,可是这是第一次吧?
子懿还是跪了下去,这么多年都跪过来了,并不差这一次。
安晟回过神来,并未多思直接一手接过茶水一手拉起子懿,语气平淡里透着长辈责怪小辈的慈爱:“地寒,怎么又跪了。”
子懿垂下的睫毛轻微颤动,撑着膝盖起身,突然道:“懿儿替王爷按揉一下吧。”
安晟点点头,闭目靠在了椅背上,任由那冰凉的指尖在太阳穴处带来舒服的感觉。
诸事缠身,他便又头痛了。
在子懿以为王爷睡了的时候——“最近暖和冰面可能会很快就融化。”
“王爷有了人选?”
“正是没有,仗才难打。”
“凌云王……”
安晟不经意勾了勾嘴角,“没收拾他已经不错了。”坐直身体,安晟睁开眼道:“若不是懿儿你要,安漫应该早死了。”说罢轻轻拉下子懿按着太阳穴的手道:“懿儿你也累了,休息下吧。”
子懿依言退至一边,安晟头痛缓解了便又开始埋头处理军务。
待安晟从一堆军务中起身,才发现子懿一直恭谨的立在身后。安晟活动了下僵硬的身子,夜已深,“坐到榻上去。”随后又翻出一木匣子,看子懿木讷的立在原地才笑道:“站这么久腿不酸?”
子懿明白过来才回道:“子懿习惯了,不累。”
安晟脸色却变了变,仿佛戳到了痛处。子懿以前整日整夜站守在门外时谁曾在乎过他累不累。
“坐过来,上药。”安晟带了点命令的语气省得子懿推辞,又命下人多搬了几个火炉来。
子懿乖顺坐下,解开了衣衫,其实伤好的七七八八了,只余较深的伤好得慢些。
安晟恼火道:“这帮下人,只跟我说徵儿受伤了。”子懿胸腹间的伤痕上还横着一条淤青。
子懿平淡道:“子懿无大碍,并没有伤到内腑。”
屋内陷入沉寂中,安晟愁然心痛噎在胸间。什么时候,懿儿才会跟他抱怨撒娇诉苦?心底悲凉一片,一股遗憾腾起透过身体莫名让安晟生出了悔恨的感觉。
烛台上的火光微弱黯淡却映出一圈轻柔的光晕,火炉里的炙碳殷殷,香坛紫烟袅袅,室内笼罩在一层朦朦胧胧的气氛中,时间静谧得仿佛凝结不止。
“懿儿……”悔恨席卷着全身,安晟手指僵了僵,又将药瓶的药取出细细的为子懿上药。“我不是一个好父亲,然而一切都无法从头再来。”
子懿的黑眸倒映着微微颤动的烛光,脸上毫无波澜,胸膛缓缓的清浅起伏。
“我本想过庇护你,也曾想过放你走。”可最后滋长的仇恨,像一只手,将他拉下万丈深渊。如一条踯躅在心口上的虫子,不停的蚕食着他所剩无几的怜爱。“太多人死去,留下太多悲戚凄怆,万民哭泣,他们跪在王府外质问我为何要留下你。先帝压着我,百姓指责我,我的信念在慢慢崩塌,不知该遵循哪个自己。”
爱恨情仇卷起的飓风,如海啸般汹涌,他迷失在深邃的沧澜中。
安晟的眼前仿佛又出现了那个倾城容颜的红衣女子,璀璨的笑容,婉转的眉目,马上的飒爽英姿,绸缎的墨发在风中飘逸,舞剑时衣袂翩跹如蝶振翅飞舞。
“我所有的情感全赔付在了你娘亲的身上,背叛几乎毁去了我的理智。国仇家恨,心中芒箭不知何指,唯有覆了燕国才能平我心中泱恨,……但我从未想过让你娘死。”
那个曾远在天边又近在眼前的女子,是恨是爱都已是过往他不愿再去探究。一切都已是虚无。
“所以,万一哪一日你要恨,就只恨我一人罢。”
残月沉入安晟双鬓中,他凝视着子懿的黑瞳,子懿抬眸,眸如苍邃深穹。
第92章
“夜也深了,就别回福宅了。饿不饿,我让厨房弄些吃的?”
“谢王爷,子懿不饿。”思忖片刻子懿试探性询问:“王爷可是需要子懿守夜?”
安晟替子懿将衣衫穿上,明明只是不想子懿这么累这么晚还回福宅,却被曲解了用意,安晟眼底一片苦涩,只道:“不,你睡这。”安晟拍了拍自己的床榻,示意子懿。
子懿眉头轻蹙又淡开,正要开口被安晟拦下,一贯的命令口气:“躺下!”子懿顺从的躺下,安晟掖了被角才又步回桌案旁,捻了捻烛台上的灯芯,微微调亮了烛光,继续处理着繁多的军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