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2生根前的脉动(02)

坦白说，我没想过自己竟然能跟孙景熙以外的人聊得起来；毕竟从小到大，任何被我参与过的话题都会像寒流过境，气氛降到冰点。不过事实证明，所谓的例外不只孙景熙一个，霍子凡可说是另一例。

后来我跟霍子凡的话题破天荒地没被我冰冻，甚至不知不觉聊到他关店。我认真想了又想，有可能是因为话题压根没热络过，自然不会有冷却的问题。

认真说来霍子凡是个特别的人，虽然说话语调没什幺起伏、表情也不怎幺有变化，但跟他交谈却不会有压力，挺自在的。结果情况就演变成太晚离开，偏偏夜间温度又低得难耐，我被扑面而来的冷风吹得直打颤，巴不得赶快回去沖个热水澡。

我将双手探入大衣口袋，目光正巧瞥过身旁汽车的后视镜，就见一抹黑影快速闪过；我因此提高警觉地捏紧包包背带，加紧脚步往租所迈去。

也许是我的反应太过明显，跟在后头与地面相磨的脚步声越发紧凑，这令我更加惶惴地疾奔起来。但后方跟蹤我的人却丝毫没有放弃的迹象，亦步亦趋的尾随变本加厉，如影随形。

我逆风踏过路灯投射地面的昏黄光晕，寒风如刃般削过我脸庞，一举灌入我胸腔发疼。我感到浑身失温，咳嗽越发急剧，就连呼吸也变得吃力。

着急地掏出手机，我哑着嗓唤出声：「孙、孙景熙──」

但还没能告诉他地点，就因跑得太急而扭到脚踝，我猛然失衡着地重摔；不仅膝盖挫伤一片，连手机也应声落地。

我咬紧牙关爬起来继续跑，连回头看的时间都没有。可是只要屈膝，我的伤口就会拉扯出剧痛，这令我头一次感到十分钟的路程堪比天长地久。

终于，我的手腕被攫住，整个人被转了过去。我惊恐地瞠圆眼，竟意外迎上孙景熙分外戒慎的脸孔出现在我眼前。

「简书忆……」他低喘呵息，「怎幺了？」

我几乎是没有思考，一见到孙景熙就彷彿见到救星般伸手抱住他，力道甚至大得像要将我整个人埋入他窄腰。

「我被跟蹤，甩都甩不掉。那也就算了，我还跑到跌倒，痛得只能自己爬起来。你知不知道就算你来了是用欠揍的嘴脸对我冷嘲热讽也好，偏偏你就是不见人影，什幺北极熊，你根本是乌龟！可恶……」我发疯似地用额头搥着他的身躯，明知道不是他的错，却还是骂得不分青红皂白。

但孙景熙只有顺势抚过我后脑勺，面对我的口无遮拦，他选择沉默以对。

我把他无声的包容视作来自朋友的安慰，这令我短暂受到安抚，暂时也不想去计较自己平时如何受打压。直到我冷静下来，孙景熙才稍微将我推开，而我却在瞧见他过分专注的眼神时，不经意将自己困在那对烟水晶的眸子里。

「……不要看了，我知道自己狼狈的样子很丢脸。」

话一说完我有点急着要隔绝他的气息，于是便抬手意图阻挡，但因为反被挡掉，一时我有些愣然。

只见孙景熙静静将我的手掌摊开，放上一面镜子，我看着镜中的自己感到狐疑，于是又接着发问，「这什幺意思？」

闻言孙景熙笑了，他慢慢起身，居高俯瞰着我。

「妳也看到了，自己已经不是小孩。」他嘴角飘逸出轻率的笑，「这样使性子，难道是期望耍耍孩子气我就会安慰妳吗？我可不记得简书忆有这幺矫情。」

顿时，我别无选择地被他一贯无良的口吻逼得额上青筋一绷。

就算他所言甚是，但面对他这种嘲讽的说话方式，别说是跟他好好相处了，就连道个谢我都觉得彆扭。

要不是现在受伤，我绝对鞠躬尽瘁，立刻了结他想变猫熊的心愿。

接下来几天上班时，我的两边膝盖都缠上纱布；行动不便就算了还得穿窄裙，而且有伤口也不能穿裤袜保暖，这让我的双腿晾在冷风飕飕的校园里感到暴露。

于是我跛着脚到校长室门前扣了两声，待他喊声「请进」才推开门板。

「Uncle，」我双腿併拢，挺直腰桿，「我诉求更改图书馆的服装制度。」

「免谈。」翻阅桌面的文件，他以中指在山根上方推了推眼镜，连头也没抬；乍看之下我以为他对我比中指。

我忿忿地盯着办公桌上的「简家谦」三个字，不禁后悔自己为什幺要答应来叔叔的学校工作。

缓缓吐了一口气，我报复似地冷声：「在这样下去，这工作我待不住了。」

反正他要我帮忙保管的东西一直都完善安置着，那地方大概全世界也不到五个人知道，而且就我所知还严密地设了好几道锁，想进去不能光靠蛮力、要靠脑袋。

只见他在文件上写下一些字，不动声色地放下笔，才再度启口：「信妳除了这里，什幺地方也去不了。」

「我真的不想再帮忙保管那些了。」我拧眉。

话一出口，他总算抬起头来予以正视：「搞清楚，这是妳爸惹出来的祸，我只不过在帮他收拾烂摊子。要不是他用妳的指纹当最后一道密码锁，我也不会要妳来蹚这浑水。」

「可是──」

「别再说了。」他霍地阖上资料夹，声音大得中断我发言，「期限也快到了，等我的人来接手，妳想去哪都随便妳。」

望着叔叔渐趋烦躁的神情，那些未竟的话语又被我嚥回去，只能暗自感叹自己竟对无功而返的感觉习以为常。

我不是不清楚他的考量，毕竟要找到一个能够信任的人并不容易；可是坦白说，每当我想起自己保管的是多幺可怕的东西，我就不敢想像有朝一日东窗事发的后果。我也逐渐不能肯定自己插手这件事该说是在帮忙，还是在助纣为虐。

思及此，我底气全无地关上门。几乎是每一次跟叔叔谈到这件事最后都会无疾而终，这次他甚至还不顾我双膝受伤，请秘书室的人把我逐出去。

好巧不巧，秘书室的刘小姐刚好是孙景熙的脑粉。她自从上次撞见孙景熙拿用过的暖暖包给我以后，就一直对我很有意见；这下被她逮到机会能够教训我，要是她不用鼻孔瞪我，我就不姓简。

所幸我的原则就是不跟这种龇牙咧嘴的女人计较，不过我倒是有点好奇，她成天对着已经不热的暖暖包傻笑做什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