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象没好气地道:“这厮又出来作怪了,真是岂有此理!不过他还不配与老夫打赌。”
霏霜觉着白前辈所主张的四家合一确乎有些道理,又见他赤诚热心,不愿随着皇象抨击他,于是便不说话了。
皇象看出她的心思:“你也觉得四家合一更好是不?”
霏霜答道:“是。”
皇象冷笑:“这是邪路。四家本就不同,如何合一?”
“那文姬前辈不就是四家合一?”
“师父是一分四家,四家各展所长。再合回去,岂非相互抵消,笔法倒退?荒谬,荒谬!”
霏霜不明其理,只好避开这些无有结果的争论:“前辈还是说说打赌的事吧。”
皇象说回正题:“与我打赌那人乃是中书阁主,此人是伪造他人字迹的一个小帮派的头头。”
霏霜莞尔。老前辈果然许久不出深山,竟不知中书阁已然不再只是个小帮派了。
皇象却以为是在笑他被个什么“小帮派头头”打败,神色严肃地纠正道:“你莫要小看他,老夫当初看了他的字,不是钟家就是卫家的本家高手,况且他还赢了陆机,老夫这才答应与他赌一局。”
霏霜像被针刺了刺,十五年前既发生中书君与卫瓘交手的事,那便断不是卫家的人。如此说来,中书君就是从钟家出来的了。
难怪那日在汝阴城里他会用“翰如烟海”的笔法!
她没跟皇象说起这一节,只是问:“他是如何赢得前辈?莫不是找到了能四家合一的人?”
皇象说到此处有些懊悔:“也怪老夫那时自信过了头,放言与他说‘莫说四家,便是你能找出两家合流的来,胜过蔡老师的,我也算是输。’万万没想到他竟真的寻来了一幅钟卫合流的书帖。”
霏霜不觉有什么怪异的,小虎那日在洛阳书法会上不也将卫陆两家的笔法融为一体了么?虽说未必就能比蔡文姬的好,再练个一二十年那定然不在话下。由此看来,这老先生确乎有些固步自封了。
“于是老夫只好如约归隐,终日在这阳翟岗上烧烧火,种种菜,便过了这么多年。真不知外头翻了天啊!”
皇象长长地叹息一声,垂下头去,再抬起时顿时苍老了十岁,却还是执拗地道:“虽说两家可合,但三家总合不了。就算哪天有神人合了三家,四家定然绝无希望!”
霏霜不想打击他,只替他总结道:“如此说来,假前辈之名造《书谱》的应是中书君了。”
“噢,怎么说?”
“他既伪字,自然要挑些好摹的来临。似胡、邯郸两前辈的自是不易,故而排到后头,把好临摹的排前头,将来出的成品自然能卖的更贵些。”
皇象反问:“那何不把索靖那帮人的排得更前一点?”
作者有话要说:虽然是伪造的谱,不过在这里附录一个永熙书谱的排位啦:
第一胡笳十八拍(蔡文姬)
第二缺少
第三顿首州民帖帖(卫瓘)
第四遗容赋(钟会)
第五平复帖(陆云)
第六贺捷表(钟繇)
第七子夜歌(王廙)
第八孝经图目(卫觊)
第九出师颂(索靖)
第十笔势论(宋翼)
☆、山间路远
“倘若此书谱不将四家排在前头,定然无法服众,明眼人一看就是假的。必然得半真半假,才好糊弄世人。”
其实这些并非霏霜自个儿想出来的,而是许多年前子衿闲来无事想逗她玩,便挖空心思想出了这么一套质疑《书谱》的说法来。如今回忆起来,竟觉得全然说到点子上去了。
皇象听罢久久愕然,问她:“不知姑娘师从何处?”
他既然几十年都没下过山,告诉他也无妨,便答:“建邺谈燕楼。”
皇象听罢笑道:“噢,你是午衡小友的徒弟,你师父可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