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妈妈和老公的照料下,贝简雅恢复迅速,一个星期之后已可自己起身行动。虽还不慎利落,但起居如厕,已可完全自理。偶尔想起工作的烦心事,贝简雅只觉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不值得劳心费力。工作的升迁,薪水的涨浮,对女人而言都不如家庭幸福温暖来的重要。对她而言现时一等一的要紧事就是要养好身体,生儿育女。这次虽然是个小手术,但也足以让贝简雅反省人生,之前拼命三娘似的努力工作的确是想证明自己,但也是身为凡夫俗子追逐功名利禄的欲望驱使。经历大起大落的人生容易看破世情,贝简雅经过这次小起落,虽然功名,金银,儿孙还是一重都看不破,但也不禁有些许感悟,多了一些悲天悯人。
反正还有三周长假,贝简雅乐得在家逍遥。这一个月内,贝简雅看看书,浇浇花,妈妈和老公在旁悉心照料,加之陈蔺如和安静容的时时探望,也过的甚是自在舒适。心想着回到公司上班后,也要尽量与世无争,与人方便。大家都说心情放松,才好备孕。
然而回到公司的第一天,徐嘉瑞就神秘兮兮跑进贝简雅的办公室,左顾右盼,确定隔墙无耳,才说,
“头儿,这一个月腥风血雨。猎头部的乔娜和莉莉都被炒了。前台休产假的琳达也被炒了。看来胡蒂娜也马上凶多吉少。”
“什么?琳达休着产假,为什么忽然被炒?乔娜和莉莉都是公司5年以上的老员工,而且业绩一向很好,是蒂娜的左膀右臂。发生什么事了?”贝简雅虽然预料上次会议之后,公司会多一些明争暗斗,以为也无非是佣金的多少,职位的高低略微变化,哪里想到黛安娜竟如此手段狠辣,给人不留后路。
“炒琳达的理由是既然在她休产假的三个月内,行政部门可以分摊她的工作说明这个职位是多余的,目前市场竞争激烈,咱们公司也应精简人员。至于乔娜和莉莉,是说她们用公司配备的手机打私人电话,而且利用外出见客户的时间处理私人事情。”徐嘉瑞答道。
“琳达休产假,没有找合同工暂替是因为冯彼得想等黛安娜上任后征求她的意见再行安排,陈珂他们行政部门人手本来就少,分担琳达的工作这三个月已是人疲马乏,这下不是逼她们把加班当常态,变相减工资吗?”
“谁都清楚,没人敢说啊。”
“还有乔娜和莉莉的手机都是月包的套餐,就是打几个私人电话,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至于他们在跑业务时做点私事,对于销售人员来说本就是心知肚明的行业规则,只要不影响业绩,无伤大雅啊,何必如此兴师动众?根本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贝简雅叹道。心里不禁想起休假前黛安娜提过的要求,真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现在公司里人心惶惶,大家都私下里议论炒掉乔娜和莉莉是要准备对胡蒂娜动手。头儿,我们都知道胡蒂娜和萧海伦虽然为了各自部门的利益,偶有明争暗斗,但都业绩斐然,一直平分秋色,可是在你休假的这一个月来,胡蒂娜节节败退,黛安娜虽表面上不偏不倚,但这一下拿掉蒂娜两员心腹,她们部门这个季度的业绩定然遭遇滑铁卢。”
贝简雅用手托着额头,顿觉休假积攒的神清气爽被这一上班扑面而来的乌烟瘴气击打的烟消云散。在君瑞这么多年来,虽然同事之间工作也会偶有摩擦,但都是芝麻绿豆的小事,过去了就无人较真,一直也都相安无事,各司其职。从不曾有过这样的精神紧绷,像踩在鸡蛋壳儿上似的要步步小心,栗栗自危。当真是要一朝天子一朝臣吗?
贝简雅只嘱咐徐嘉瑞以后要一心低头做事,少说闲话,少惹是非。徐嘉瑞接着向贝简雅汇报了她休假期间的财务报表。由于三个离职人员的遣散费支出使上个月的利润受了些影响,但总体还算平稳。贝简雅一上午都埋头于报表之中,处理着因休假积累的一些事物,直到12时半才告一段落,起身去洗手间一趟,准备之后去吃午餐。
谁知推开洗手间的门,只见胡蒂娜一人在内掩面拭泪。贝简雅见状怕她尴尬,正欲转身而出。但凡做至经理一级,人前拭泪是大忌。徒然让人看轻。无论上司下属都会质疑你的专业素养。但一转念间,又实在担心胡蒂娜。于是上前一步,递一块纸巾过去对她说,“你稍作忍耐,等我片刻。”两分钟后,贝简雅拿了一副墨镜回来让胡蒂娜带上,拉着她的手说,“走,我们吃饭去。”贝简雅深知自己如欲明哲保身,此举实非上选。然人必有恻隐之心,又怎能视若无睹,置之不理。
两人默默走出办公大楼,贝简雅捡了一处不显眼的小摊坐定,点了两杯凉茶。
“简雅,黛安娜心狠手辣,我女儿先天性心脏病,我需要这份薪水,我已开始寻找下家。”胡蒂娜抽泣着说。她此情此景,盘算后路,分所当为。
贝简雅不好予以置评,只不作声。
胡蒂娜继续道,“我那日打印文件时无意中错拿了她的私人邮件,她前夫说她藏匿共同财产,并说如果黛安娜不配合律师,他就要求法院冻结他们的财产,并会将她之前利用职务之便中饱私囊的事情告诉她现在就职的公司。她的邮件夹在我刚打印的一堆报告中,我根本无心之失。她的办公室有自己的打印机,怎么会发至我们的公用打印机?一定是她按错键。我发觉之后,已经第一时间放入碎纸机。那天下午我正好和乔娜及莉莉见客户。她们两个与我共事多年,关系自不比常人。黛安娜一定以为我告诉了她们,于是拿她们两个下手。其实乔娜和莉莉全不知情。她这是宁枉毋纵。这几个星期的例会上,黛安娜处处针对我,还要我将多年建立起的关系一一介绍给萧海伦。她这是釜底抽薪。”
贝简雅只得说,“如有好的出路,是该早做打算。”
“从事这一行这么多年,我也颇有些人脉关系,和雅公司老早已向我抛过橄榄枝,只是自己多年在君瑞同事相处融洽,上司又甚宽容,我因女儿的病时时需要请假看医生,也从不予以追究,所以一直不愿意跳槽。和雅和君瑞竞争多年,我已联络乔娜和莉莉一起过档。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胡蒂娜愤愤的说。
贝简雅劝道,“这一行来来去去就这么大,不要只凭一时意气,不计后果。即使跳槽,也要低调处理,真要闹到鸡飞狗跳,对你无益。况且和雅和君瑞是竞争对手,外人不知你的内情,如若弄得流言四起,说你收受利益,求荣背主,与你声誉有损,得不偿失。即使你要帮乔娜和莉莉,也应该缓些时日,千万不可太过招摇。”
“谢谢你,简雅,你也要为自己考虑,这样的老板伴君如伴虎。”
贝简雅也觉得黛安娜不是仁慈善主,但她目前的情况只想避其锋芒,安心备孕,一切都等生了孩子再做打算。
☆、第8章
第八章
两个星期之后,胡蒂娜不出意料的递了辞呈,黛安娜连假意挽留的门面功夫都懒得做,只把贝简雅叫了过去嘱咐暂时扣发胡蒂娜所有遣散费,因其与君瑞签有6个月的同行禁止协议,所以黛安娜决定要等6个月过后确保胡蒂娜无任何违约行为,才予发放。胡蒂娜在旁听的面色铁青,然无计可施。胡蒂娜对于6个月的同行禁止协议要求她这期间不可以为君瑞的直接竞争对手服务无话可说,然扣发她所有工资,奖金,积攒假期及其他一总遣散费至6个月后实是以强凌弱。但是难道要为此打官司吗?太不值得。和前东家闹至势同水火,于新东家门前全无半点益处。胡蒂娜唯有哑忍。原打算遣散费足够她支撑不可以工作的那6个月,没想到黛安娜这招杀的她措手不及。对手如此明刀明枪,然人为刀俎,彼为鱼肉。贝简雅在旁深觉物伤其类。胡蒂娜显然已败下阵来,白旗高举,黛安娜全然不会因对方的毫无还手之力而放其一马,到底宾主一场,非但不能好合好散,反而一味地穷追猛打,定要赶狗入穷巷。都是在太阳底下讨一口饭吃,生活已然不易,相煎何太急?
胡蒂娜离职走的冷冷清清,黛安娜如此不留情面,即使不是捧高踩低之人,也怕殃及池鱼。她一人抱着装有私物的纸箱向外走时,无一人相送,同事们都噤若寒蝉,有几个于心不忍的至多在其经过之时悄然的投以怜悯的眼神,四目相对之间,心下凄然已是对得起同事之谊。
贝简雅将心比心,心下恻然,咬一咬牙,在众目睽睽之下,起身追了出去。
“蒂娜,等一下。”
“简雅,你不该出来。”胡蒂娜分明噙着泪水。
“何为应该?斩钉截铁的同你划清界限?为了保住这份工完全摒弃是非准则?以前读书还晓得背诵威武不能屈,贫贱不能移,长大后频频为五斗米折腰,现如今要连最后的良心都贱价出卖掉吗?”贝简雅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一张购物卡递给胡蒂娜,“这是家乐福的购物卡,容许我这个俗人做一件俗事,我无意伤到你的自尊,你大可在开始新工作后还我。”
胡蒂娜握着贝简雅塞在她手里的购物卡,语调哽咽,“简雅,谢谢。同事这许多年,竟在这种情形下真正识得你。雪中送炭的情谊,我铭记于心。”
这次之后,杀鸡儆猴,功效卓著。大家对于黛安娜的任何指示都唯唯诺诺,无不遵从。当然也有极会审时度势之人极尽逢迎拍马之能,甚得君心。萧海伦就是其中之一,且是其中翘首。胡蒂娜走后一个月,就在黛安娜授意下,名正言顺的收编猎头部,走马上任,且薪水跟着三级跳。抛得开自尊,放得下身段,卑躬屈膝侍候好正主赚的盘满钵满也算求仁得仁。不论你是凭专业知识,还是凭阿谀奉承,都是靠自己的辛勤劳动,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只要不是在得势之后狐假虎威,仗势欺人,就实在无需对其指手画脚,背后非议。最大限度敬而远之,道不同,不相为谋。贝简雅对萧海伦就是这样,既不羡慕她的青云直上,也绝不背后嚼舌根,嗤之以鼻。大家各凭本事,实在也是无可厚非的。
然而趋炎附势之辈一朝得道,为虎作伥者多,奴颜婢膝后只关起门来数钱者少。豪门富户锦衣玉食圈养的狼犬不止为了对自己摇尾示好,还需在必要时候按主人指示一犬当先,恶形恶状。这天下午,贝简雅捧着一叠科尔斯集团拖欠君瑞的账单来见黛安娜及萧海伦。科尔斯集团的这个项目是君瑞RPO(招聘流程外包)的大客户,占君瑞35%的营业额。他的付款及时与否直接影响君瑞的现金流。如果款项拖欠至三个月以上,君瑞给员工发工资都会头疼。之前碰到类似大客户暂时拖沓付款,总是报知总公司,实在不行由总公司拨款以解燃眉之急。然而黛安娜上任后明令禁止再由此而向总公司借款,认为那说明她工作表现不足。而这样的大客户在向其催款时又要谨慎小心,既得罪不得,又不能全然听之任之,一般在会计部门稍事催促后,就交由专门负责这个大客户的经理负责沟通。这次科尔斯已经拖欠三个月了,而且科尔斯会计部门给徐嘉瑞的答复是款项未付的原因是他们的经理还未签字批示。贝简雅于是来向黛安娜及萧海伦请示。当贝简雅走近黛安娜的办公室,房门虚掩,里面传来黛安娜及萧海伦的阵阵笑声,从门缝还能看见两人正开着红酒,相谈甚欢。贝简雅敲门而入,
“ExcusemeDiana,IhavesomeoverdueinvoicesfromKGgroupthatneedurgentattention.”
“Getout.”黛安娜头也不回的说到。
“Sorry,what”贝简雅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从业以来从未有如此粗鲁的礼遇,“Imeanthisisimportant~~~”
“Didn’tyouhearmeIsaidgetout.IamtheCEOofthispany,Idecidewhatisimportant.Don’tmakemesayitagain.”黛安娜打断贝简雅的话。贝简雅虽未幼稚到认为一向标榜民主的大不列颠王国子民个个都绅士风度,但也对眼前这丝毫不加掩饰的盛气凌人,□□裸的强权政治始料未及。为什么总有德行不修之人认为官大一级就可随意践踏下属的自尊?大家会讥笑那些用名牌手袋充门面的攀附虚荣,却为什么会对一朝得势就用傲慢无礼对下属的行为盲目追捧,争相效仿?殊不知那自以为是的威风和洋洋得意折射出的是内心的粗鄙可笑。然要站在接受的那一端硬生生吞了这口乌气也实在顶心顶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