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赟沉默了一下,咬着牙道:“……我最近遇到一些事。”
尤未“嗯”了一声:“愿意和我说说吗?”
高赟禁不住无声苦笑了一下,现在缓过劲儿来他才意识到刚才的自己真是太失态了,深呼吸之后胸口郁结的那口浊气消散了不少,他淡淡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这口气顺不下去,还有老师那边,我很怕让他失望。”
尤未想了想,他猜测应该是高赟研究生时的导师的那本传记在出版上遇到了什么问题,他知道这件事于高赟而言的意义,他也知道那位素未谋面的Harrison教授在高赟心目中的地位。于是他诚恳地道:“心平气和地跟出版社再谈谈吧,也许还有转机呢,我也拜读过你的译著,并且发自内心地觉得不管哪一家出版社都没有理由放弃跟你的合作,因为那会是他们的损失。”
尤未真诚的赞美并没有起到一丝安慰的效果,高赟的眼神反而在尤未看不见的地方瞬间阴冷了下来,但他不想让尤未知道这件事背后根本没这么简单,他也不想就这么被人轻易给拿捏住。但是如果可以的话,他也是真的希望能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帮老师完成这个心愿。
顿了半晌,高赟轻扯嘴角勉强笑了笑:“对,也许还有转机呢。”
Tobecontinued……
☆、银河系的第070颗星(微修)
尤未半夜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突然感觉身边那个让人安心的热源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他勉强睁开了眼睛,发现身边的人果然不在了,伸手一摸旁边的床单已经一点温度都没有,显然高赟离开有一段时间了。
尤未撑着身子坐了起来,发现浴室的灯亮着,而且门没关严实,柔和的黄光透过两指宽的缝隙倾泻在门边的地板上照亮了门前的一小片区域,但是里面却一点点的响动都没有,安静得让人禁不住心里发慌。
昨晚高赟狂躁的样子还历历在目,尤未不得不承认那一刹那他真的有些害怕了,他一直以来都不愿意从心底里相信自己喜欢的人有着很严重的心理疾病,毕竟他从来都没见识过高赟“发病”的样子,但昨晚那个人确实让他觉得无比陌生,如果昨晚他没顺道过来家里只有高赟一个人……
娄印不止一次跟他强调过高赟其实要比正常人敏感脆弱很多,除非什么事情都顺着他的预想发展,否则就算是一件非常小的事都可能在他心里面被无限放大,就像扔进湖心的一颗小石子,湖面的平静被打破,导致的后果是湖面上会漾开比石子大成千上万倍的波纹。高赟左手手腕上缠绕着的那一道道狰狞的伤疤就是最好的证明。
想到这里,尤未的心脏不由自主地狂跳了几下,他用手搓了搓眼皮让视线清晰了一点,然后动作轻巧地翻身下了床,为了不弄出动静惊扰到浴室里的人,尤未直接赤脚猫着腰朝浴室门蹑手蹑脚地靠近。
尤未躲在浴室门边的视线死角里伸出脑袋小心翼翼地朝里看了一眼,高赟果然在里面,正双手撑着洗漱台,面如死灰眼神涣散一动不动地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发呆,那眼神一点不夸张简直就像在看一个死人,整个人仿若一具没有灵魂的残骸,如果不是胸膛还在有节奏地起伏着,那个颓废的样子和难看的脸色完全不像个大活人。
尤未被高赟这个状态吓了一大跳,连忙缩回了身子背贴着墙壁站得笔直,脑子里面一片混乱,他连喘口大气都不敢,生怕被里面的人听到,捂着嘴心乱如麻。
娄印有叮嘱过他要时刻注意高赟的动向,有什么异常的情况就要随时告诉他。
尤未不知道娄印所谓的“异常”要怎么定义,但他肯定现在的高赟一定是不正常的,试问有谁会自恋到在凌晨三四点的时候不睡觉跑浴室里对着镜子欣赏自己那张脸?更何况还是那么一张面无表情脸色难看至极的脸。这又不是在拍恐怖片……
尤未心跳就像擂鼓一样,他不敢再探头往里看了,心里挣扎着要不要现在就打电话给娄印,可是他又怕这样会惊动高赟,他知道高赟对自己的病讳莫如深,如果不是娄印主动提及他到现在都还认为高赟是个正常人。
就在尤未犹豫的当头,浴室里的人似乎察觉到了周围环境的不对劲,沙哑的嗓音带着刺骨的寒凉低喝了一声:“谁?!”
尤未头皮一炸,不自觉地做了个吞咽的动作,撞破别人隐藏至深的秘密的心虚让他有些腿软,尤其这人还是高赟。
他知道自己是躲不掉了,脑子里白驹过隙般快速闪过一道白光,在高赟拉开浴室门冲出来之前身子已经先一步移到了门前,然后努力装出了一副困得眼睛都睁不开的样子揉着眼睛打着呵欠,眼角还有些湿润,不过不是打完呵欠后的生理性泪水,纯粹是被吓的。
“是……是我。”尤未把揉眼睛的手拿了下来,睁着大眼睛有些紧张地望着眼前高大的男人,嗫嚅道,“呃……我想上厕所。”
高赟的视线在触及眼前的人时才像是刚想起来这间屋子里还有其他人在一样,脸上的表情如台风过境般快速变换着,眉头紧皱眯着眼从上到下地打量面前的人,直到视线游走到尤未光着的脚上,眼底闪过一丝异色。
尤未被高赟那带着审视的视线盯着看只觉得呼吸都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给扼住了,眼睛都不敢眨地和高赟对视着,藏在阴影里的两只手紧紧攥成了拳头,浑身的肌肉也绷得紧紧的。
谁知,高赟却突然笑了,伸出大手揉了揉尤未睡得乱糟糟的头发,声音已经回复了正常:“紧张什么,去吧。”然后侧开身子把门让开了。
这一切不过发生在几秒钟之内,尤未僵硬着脖子看了高赟一眼,高赟还在望着他温柔地笑,就跟平时无异,但他只要一想到刚才在浴室里如行尸走肉般照着镜子的人后背就直往外冒白毛汗,他一刻也不敢耽搁,闪身就钻进了浴室,顺手把门也给锁上了。
高赟在外面笑他:“还不好意思啊。”
躲进了一个封闭的空间,尤未才敢大口喘气,腿也软得支撑不起身体的重量了,背靠着墙就滑到了地上,他偏着头难以置信地盯着那扇暂时隔绝了他和高赟的门,脑子里嗡嗡直响,半天都平静不下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高赟来敲门了,语调温柔又关切:“没事吧?”
尤未这才回过神,咽了咽口水,回道:“没事,马上就出来。”
调整了一下情绪,尤未才从地上慢慢爬了起来,按了冲水后又扑到洗漱台上拧开水龙头洗了把冷水脸才打开了门。
高赟还等在门外,见尤未头发湿漉漉的在滴水,眉头就皱了起来,然后把手伸了过来,尤未眼看着那只手快要触碰到自己了下意识就是一躲。
“怎么了?”高赟不解,眉头皱得更紧。
刚才那一躲完全是下意识的行为,可尤未也知道那一躲有多么伤人,他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应对的话,只是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就这么愣愣地站着。
高赟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眼底的神色一黯,眼睑微垂着避免被尤未看出什么,嘴唇抖了抖,轻声道:“我只是想给你擦一下头发。”
尤未心底一颤眼眶微热,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一把抱住了高赟,这一刻,他深切地体会到了这个男人赤|裸裸的脆弱,还有内心因此而产生的悸动,可恨自己刚才居然还在怕他。
尤未终于明白为什么在他被热粥烫伤时高赟能在转身看见他的一瞬间就从狂躁的情绪中稳定下来,为什么在他错漏百出地编出起来上厕所的借口时高赟明明不信却能用最快的速度调整回正常的状态。他是怕自己吓到他,他是在极力克制着自己不要伤害到他。
高赟被尤未撞得后退了一步才稳住身形,怀里的人拿脑袋蹭着他的胸口,就像缺乏安全感的小兽一个劲儿地往主人怀里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