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白回去的时候整个人木楞楞的,初冬的夕阳照在路上软趴趴地泛着光,他走得慢,亦步亦趋和他的心情一样。
潘家园那地儿一到下午四点,各店铺就开始急着打烊了。人群有序地往外头散,没多久街上的人流就少了下来。
简白熟练地在那些胡同里拐过几个弯,然后到了五爷家。
低着头进门,一道熟悉的人影杵在廊檐那,他抬头一看,是余光。再一看,他脚边立了个行李箱,是自己的。
余光见他回来了,走了几步上去,在他跟前立定,柔声细语地问:“上哪了?怎么才回来?”
简白微抬头看他,没出声。
他心里的那种沉重感还未减轻,不知为何此时一见到余光一种莫名的哀伤在身体里绕着升起,整个人竟然说不出的难受。
余光不知道他此刻的心理感受,以为他是因为让自己等了大半天不好意思了,他没想责难他,只要他人还在,还回来,还愿意见自己,他心里就是欢喜的。
见简白不声不响,他没再忍住,上去当着五爷和五奶奶的面一手牵起简白的手,另一手拉着下午自己给他整理好的行李箱直把人往外头带。
五爷和五奶奶追着出来。他们拦不住余光,但也要看看简白的意思,他要不愿跟着去,他们好歹也能帮着。可简白始终没什么表情,也没怎么表态,人惶惶然任余光牵着。
五爷心里摸不着边,看简白的样子乖顺的不得了,不像是被余光胁迫的。他干脆拦了两人,问:“小白,你跟他走?”
简白闻言抬头,停了几秒才木然点头,说了那天的第一句话:“没事,五爷你回吧,我住他那去。”
许是怕他反悔,他才说完余光一揪他的手又把人往自己身边拉了拉。他对着刘武正儿八经打了个招呼:“走了,你们回吧。”
说完,又收了收自己的手臂,和个大人带着孩子似的转身把人带着走远了去。
胡同的道口离着很远,他们走了很久背影还印在五爷的眼里。五奶奶走上来揽紧了自己老公的手臂问:“他们没事吧?我怎么瞧着简白心事重重的?”
五爷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怎么回话,简白这次回来变了不少,不过这路都是人自个儿挑着走的、旁人怎么掺合得进呢?
余光把人带回了朝阳那套公寓。
进了门,余光给简白拿了双拖鞋人就提着他的行李去卧室了。等他出来,简白仍站在那没动,鞋没换外套也没脱。
余光走了过去,脸上挂了讨好的笑,说:“怎么了?不换鞋?还和我生气?”
边说着边去脱简白的外套,“我都给你赔罪了,你别板着个脸好不好?看得老子我心里毛毛的。我们以后好好过,你就在这乖乖住着啊!”
见简白仍不说话,气儿劲一下子上了嘴,“我他妈的都被你爆了菊,伤口还没完全愈合呢,你可不能上了我就撒手不管了,我赖着你了啊!”
他又开始耍起了无赖,简白这下有了反应转过头看他,然后问他:“你不问我今天去哪了?”
余光当然想问,怕他嫌他烦,他暂时不敢。
余光只是给了个贼笑,那笑和简白的严肃成了对比,怪怪的。
“我去阮氏了,阮晋文找得我。”简白没再藏话,决定把话一股脑都说给他听。
“那小子找你什么事?你们一直联系着?”余光拿着他的外套往里走,给他挂到了衣帽间后又折了回来,见简白已经换了鞋进了玄关了,他又跑去给他倒水。
简白跟着他往厨房走,边走边说:“他做了阮氏的当家人,顶了阮元的位。”
余光倒水的动作一滞,那细节直接落入简白的眼里。简白补了句:“他成为阮氏的总裁了。阮元那个位子不坐了。”
“你消息还挺灵通,他亲口和你说的?”余光转身把水递给了简白,然后人往客厅沙发那走,等他坐下他顺势掏了包烟出来。
简白跟着他在他身旁坐下,等他点燃了烟,他也从烟盒里抽了一根出来,动作娴熟地往嘴上一叼然后揪了余光过来,在他的烟上直接借了火。
一圈吞云吐雾后,简白才开口:“阮晋文让我去阮氏帮他,帮他打天下。”
余光转头看他,许久才吐了句话出来:“你答应了?”
余光知道简白和阮晋文的关系,知道他两就是自己和阮元在闹掰前那种深厚的兄弟情份。他吃不准简白的意思,对他的回答有些紧张,想不到简白直接摇了摇头,说:“我没答应,我做不来。”
余光心里闪过丝甜,想到自己在狱中时当时让他帮自己的情景,突然有了种沾沾自喜,“幸好你没答应,答应了我也要叫你跟他反悔。我接下去就要治他们阮氏了。”
余光说话的时候眼皮耷拉着,很不可一世,也很势在必得,这是简白知道的真实的余光,备战状态的余光。
“怎么想到治他们了,对手不是正阳吗?”简白一直关心着国内的经济动向,对永美的对手他也非常清楚。
余光深吸了一口烟,然后摁灭了烟头,他眼神瞬间黯淡了下去,深遂的似乎见不到底,眉头又揪得厉害,仿佛如何都抚不平一样。这样凝重的表情下他又点了根烟,然后这次没怎么吸。
烟灰越燃越长,架不住重力直接洒在他的西装裤上,他回过神用手指掸了掸灰,然后终于再一次开了口。
这次嗓音有些沙哑,好像被某种情感哽着喉咙似的,他说:“我以为我全放下了,可惜没有,我毕竟不是圣人,我知道我当年出事阮元那小子知道,我也不怨他不早些告诉我,毕竟那时大家已经分道扬镳了,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