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筠接过药方,随即辨认出是麻药,计二帖,用药及剂量皆不同。
“之泊?”
“手脚皆需动刀,尤其指伤,外敷无法治愈。”
沈之泊的话语仍是波澜不起。
“这恐怕不亚于另一遭上刑,你心里知晓便好。”
沈之泊对卫淅叮嘱,卫淅也只是淡然点了点头。
青筠抓药回来,已是午后。卫淅被沈之泊和童子抬往厅中,放置在草席上。
大厅烛火通明,散发浓浓药味,而沈之泊的刀锯就摆放在席边,白晃晃。童子在一旁煎药,沈之泊见青筠回来,又将青筠使唤,递给长长的单子,让青筠带海棠去集市采购,明早再返回。海棠躲在角落里,脸色苍白,他年纪尚小,心里害怕。
“你见不得血,见血不是发痴便是发狂。我有徒儿,无需你来协助。”
沈之泊不由分说,赶走青筠主仆。
待青筠离去,童子递来熬好的汤药,沈之泊喂卫淅饮下,边喂边说:“你眼中并无恐惧,甚好。”
厅中灯火彻夜,青筠和海棠二更天时返回,不敢入厅,怕干扰沈之泊。青筠静静守在门外,海棠缩在他怀里,青筠捂住海棠的耳朵。
凌晨,疲惫不堪的沈之泊打开厅门,惊讶看到青筠主仆在门外。
☆、霁青17
卫淅昏睡一昼,醒来麻药药效早已过去,疼得龇牙咧嘴,冷汗直流。青筠守在席边,看他痛苦难受,抚摸卫淅额头,帮忙擦汗,轻声安慰。和衣卧在别处的沈之泊,警觉醒来,起身过来察看,平静说:“他这两三日最是难熬,往后便好。青筠你去煮粥,我来看护他。”
两人仆人,一个在煎药,一个被差遣出去集市买肉。
青筠手从卫淅额上移开,卫淅的眼睛立即瞪起,眼中满是血丝,那眼里没有表情,没有哀伤,绝望,青筠的身影映他黑瞳中。
“我去吧,姓卫的,你可是欠我不少人情。”
见青筠迟迟没有离开,沈之泊挽起袖子,朝厨房走去。
沈之泊是世家子,但熬个粥难不倒他,当年他也曾日夜照顾青筠,事事亲为。
深秋,厅中有一个大火盆在燃烧,炭火旺盛,带来暖意。青筠披着外衣,守在卫淅身边,他的发簪坠落,发丝垂在肩上。这一昼日,寸步不离。
对于人世的苦难,青筠感受颇深,在最痛苦绝望的时候,青筠神志不清。他的心,并不足够强大,他也是一味逃避,不肯接受。卫淅却是有这样的勇气,他清醒,冷静,明明白白,真真切切感受着自己承受的苦难。
青筠倒是希望他能昏厥过去,而不是清晰感受着疼痛,疼得冷汗将衣襟沾湿。
凌晨,青筠便问过沈之泊,关于麻药的使用。
沈之泊说麻药麻痹人肢体神智,昨晚已一用再用,不可滥用。
解开卫淅的衣襟,用棉布擦去他身上的汗渍,青筠也是第一次仔细看过卫淅身上的伤痕,这人几乎体无完肤。
有些可能是早年刀剑留下的伤痕,有些则是拷打的痕迹。
青筠难以自制自己的情感,身体因恼怒而发颤,将自己手心掐得出血。
太多年了,他已不清楚,这愤怒是源自对自身,还是对朝堂中之人,抑或是针对那位已经入土的皇帝。
沈之泊将粥端来,递给青筠。他瞥了眼青筠手中红色的棉布。
“他十分难受,之泊。”
青筠抬眼看沈之泊,他眼里有一抹阴郁。
“我知晓,你喂他吃粥,食用后,自会昏睡。”
沈之泊端来的米粥,褐色汤汁,散发药味。
一小匙一小匙喂下,卫淅因为疼痛,并不大肯吃食,喂了吐,青筠擦拭,又继续喂,十分执着。
一碗米粥喂完,也吐去大半,渐渐卫淅失去意识,终于昏睡过去。
“由我来看顾,你那童子回来了,你且去梳洗。”
沈之泊撵走青筠,阴郁的青筠,他很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