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清。”徽莫叫着记忆深处那个温柔男子的名字,看着眼前似乎丝毫不曾更变的洛清,“你......”
“我,已有倾心之人。他,很好。”所有悲喜相遇,爱恨离别不过化作一笑,一句很好,却诉说尽了情深。
“是,么、”徽莫停下脚步,洛清却不停。她一步一步将徽莫眸中的背影越缩越小,越洗越淡。洛清背对着徽莫开口:“冥主大人,谭清已去,还望节哀。都说六界生灵,其中凡人最为情重,不过是因为——人,活不过百年,所以更懂执着。百年之后纵有轮回,可轮回之后的那个人便是再像,都不再是从前的那一个了。”
徽莫苦笑:“我就知道是这一句。哪一回送你,不得重新听一会,也习惯了。”只是人心易变,连你也不例外。或许真如你所言,孟谭清已经死了。
徽莫闭上眼,又想起初见他时,他回头的那一笑,心痛不可名状。谭清,纵然这些我通通明白,却还是忍不住一次又一次的看你来,再一次又一次的送你离开。如果连等待,我都要放弃了的话,我不知道我还能做什么,无尽的岁月里我还能有什么期望。不过一潭死水,了无生机。
☆、章三
第三章
是啊!如果无尽的岁月,连等待都没有的话,那不过是死水一潭,枯败腐叶一般而已!
我站在竹筏上,放下了长长的竹竿,任由河水带着木筏漂流去不知名的地方。和对岸已经说明都没有了,我不由抬起手,指尖点上眼角,突然很痛。自指尖传到心口无由来的灼痛,逼得我颤抖着放下手。
只是一颗痣,不过是少了一颗痣而已。我不停地想,不停地想,哪怕,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想。
“小渡啊!小渡!”苍老而沙哑,却又意外的响亮。可以穿过川面重重传到我的耳朵里,惊醒我的一场无妄。
是老鬼差,只有他会在这个时候来找我了。我重新握住竹竿,让竹筏缓缓驶向岸边。一面提竿子我一面不由回想,我刚刚在干什么么?脑子中又是一片空白。罢了罢了,想这些做甚。我摇摇头。
前头老鬼差招呼我:“快些,快些。老鬼我刚得了壶好酒,知道你换班休息,带过来找你一块儿喝。看看老鬼这么够意思,你也快些呀!我这酒虫在肚子里闹腾呢!”
老鬼差?该叫他老酒鬼差吧!我停下船上岸,“又是那一辈孝顺子孙孝敬的?”似乎整个地府唯有一个老鬼差会来找我。而找我的原因也不外一个——喝酒。他喝,我陪。
老鬼差“嘿嘿”的笑却不回答我。从前听他自己说他后辈人丁兴旺,他舍不得走才一留再留,就是不去投胎。我不知道他的家族究竟有多大的福气一路传承,繁盛如斯。但是我知道他的后辈已经多到连老鬼差自己都叫不全名字的程度。他是只好运道的鬼。
老鬼差斟满酒。一个酒杯,一口酒碗。他递给我酒杯,自己则拿起酒碗一仰头,一口喝了个干净,然后大喊一声:“好酒!”
真是,总爱这样。我低头抿了一口,也不管她。他喝他的,我只管陪着他喝。我一杯酒尽了,他酒葫芦里的酒也空了。然后醉醺醺的搭着我的肩膀,语重心长:“小渡啊,听老鬼一句劝,投胎去吧!啊?”
我摇摇头。老鬼差的眼神突然一下子变得很悲伤。我好笑的拍拍她的手,这个老鬼差年纪大了,记事情连我都不如。这件事我都还记得清清楚楚,可他却每一回喝醉总要对我说一句——投胎去吧!
而我,也永远这样告诉他:“你又忘了,我是要永远在这儿的。冥主亲口说要我永远摆渡三途的。”
老鬼差看着我,似乎下一刻就会哭出来:“你是个好孩子,怎么就没人疼呢?他也是一时气急了。明明是兄弟,怎么可以就那么不一样呢?轮回去吧!你轮回去吧!”
我叹气,这老鬼一喝醉果然就开始说胡话了,前头的我是没听懂,后头的我也只能边扶好他,便同他说:“我轮回去了,你怎么办?”
“你走了,老鬼还找不到其他的鬼喝酒了不成?呃,老鬼不差你这一个,呃。”好响亮的酒嗝。也难为他醉成这样口齿还这么清晰。可到底脑子不好使了。我让他在岸边躺好,好等酒醒,然后对他说:“你是冥主派来看着我的,我走了第一个受罚的就是你。地狱十八层,你是想上刀山啊?还是想下油锅呀?“
老鬼差撇撇嘴,然后拍着我的脸,指腹粗糙:“小傻瓜,人自私一次又能怎么样呢?老鬼我都不介意,你想个什么?别以为老鬼不知道是你自个儿放不下,不想走!哼!”
小老头应该可以用可爱来形容吧。我低眸:“你又说错了,我做人的时候一定自私过。可现在我是鬼,人死后成为鬼魂。我不是不想走,只是不好连累你。如果有一天,我可以走了。我想,我会走的。”
我站起身,三途川平静的流淌着,“我该交班了,你不忙便在这儿睡会儿吧。”
说完,我转身上了木筏,竹竿摇晃两下便平稳了。细细的竿子,悠悠的划开,水纹一道道的冲出。我听见老鬼差冲着我后背喊:“轮回去吧!一碗孟婆汤下肚,什么喜欢不喜欢就都忘了个干干净净。别自欺欺人下去了!谭溪。”
谭溪?谭溪?这个名字我听过么?我想我并不认识那只鬼。嗯?或许,是个人。不过我知道老鬼差又在乱说胡话了。
☆、章四
第四章
老鬼差仰头,看着鬼界永远昏暗阴沉的天空。有偏过头去看着小小的灰色影子渐渐模糊消失。这么好的孩子,怎么老天就这样薄待了他。老鬼差悠悠一叹,闭上了眼睛。他想起许多许多年前,那个孩子一身像是着了火的红衣,比冥界的火照之路还要热
烈滚烫。像是一团火在不惜最后的柴薪执着的燃烧着。
穿着婚服死的人虽然不多,但做鬼的如许多年老鬼差见过的也实在是不少。可像他那样确确实实少见。
他穿着一身大红吉服。安安静静的站在奈何桥头,用一双清澈如三途的眼睛看着鬼来鬼往,忘川涛涛。不哭不闹,不说不甘不道人生怨苦。遗世独立般的安静。
老鬼差也好,孟婆也好。在这轮回路上不知呆了多少岁月,什么样的鬼没见过。说自己余愿未了不肯投胎的,愿人生苦短,不甘命贵黄泉的,还有痴等阳间爱人不愿喝孟婆汤忘记的。一个两个或哭或闹,说求公道要等待。可最后至多也不过等个几百年就尽数投了轮回井,重新做人去了。
孟婆端起一碗可让鬼魂忘尽前尘后事的汤递给一旁乐呵呵喝酒的老鬼差。多少年的老朋友了,只给一个眼神,老规矩就将酒葫芦往腰间一别后,接过粗瓷碗一晃两晃的将一个拳头大的碗口变成了一圈小臂大小的瓷杯。
他笑眯眯的端着差走到孟谭溪的身边:“小娃娃,在等谁呢?你未婚的妻子?”看他的模样老鬼差便猜到,应该是在成亲只时出了意外,而使得天人两隔。
不想,孟谭溪摇了摇头。后,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