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各人造业各人担三之二
H子的餐点一道道送了上来,在餐桌上排成扇形。美食当前,H子却是视若无睹,只是喜孜孜地盯着我猛瞧。
我迴避着H子投来的热切目光。在「好」字出口的当下,我就后悔了,心情很是无奈,却也有些如释重负。
我望着桌上的水杯,自嘲地想,从小有什幺事儿,我都会告诉小芷,大概就是这样没隐私没成了习惯,就连没法向小芷说出口的话都憋不了太久。
我又想,H子应该是可以完全信任的吧?
应该是除了小芷之外,对我而言最独特的存在吧?
我在心里反覆地确认着,却仍是有些不安。沉默了一会儿,我说:「我需要个保证。」
H子期待已久,好奇心不知随着体循环进出了心脏几次,满腔热血却没料到等来的是这幺一句。H子鼓着脸颊,双眼微瞇,说:「你这人怎幺这幺婆妈?开口说好了又要人保证什幺!?」
我很坚持,说:「这保证对我很重要。今天我说的每一句话,妳一句都不能让小芷知道。」
H子恍然大悟,点了点头,说:「那是自然。我喜欢你和小芷,也喜欢你和小芷能在一起,可你们这幺亲密却仍没在一起必然有原因,我当然不会瞎参和。」
这番话令我很欣慰也很放心,想着H子果然与很多恶俗女孩有很大不同。我目光柔和,说:「妳想知道些什幺?」
H子很是兴奋,二手全撑到了桌上,喘着气,大声说道:「我什幺都想知道!纯爱的也行、色色的也行,我全部都想知道!」
我说:「……」
其他客人说:「……」
在众人的注视下,H子讪讪缩回身子,默不作声地捧起水杯,遮住脸蛋,开始小口小口地喝起水来。
杯子尺寸不大,水也只有七分满,H子喝完的时候,脸上的红晕依然未退,我望着H子,很是怜悯,默默地将自己的水杯推了过去。
我说:「喝我的吧。还有些人在看…」
H子欲哭无泪地望着我,默默地将杯子接了过去。
待到H子平抚情绪,我们这桌也不再成为其他客人的焦点。我望望四周,叹口气,说:「多好的餐厅阿!可惜以后没脸来了。」
H子对现实难以接受,说:「你闭嘴。」又补充道:「你别扯题,我还没开始问。」
我心意已决,人也沉稳了下来,不再惴惴不安。我挑了挑眉,示意H子儘管开口。
H子说:「我先做个确认,小芷应该喜欢你吧?」
我点了点头,说:「应该是。」
H子刚捲起麵条的手停了下来,眉头微蹙,说:「为什幺是『应该』?」
我据实以告,说:「因为从来没有挑明。」
H子微微一笑:「小芷对你也会不好意思?」
我摇摇头,说:「小芷是很温柔的女孩没错,但没道理对我不好意思。我觉得小芷只是想把事情做的足够明白,然后把决定权留给我。」
H子轻快地拌着青酱,明显是开了胃口。她说:「那你呢?你喜不喜欢小芷?」
我说:「喜欢。」
H子轻轻一叹,说:「如果小芷在旁边该有多好,听到这话她一定很开心。」
我说:「如果小芷在旁边我就不会说了。」
H子垂下眼帘,说:「我没想错,问题在你。」我没再作声。
昏黄的灯光下,H子慢条斯理地用着餐,看起来不再是胃口大开,而像是边吃边思考着什幺,良久,H子再次开口。
H子说:「你有多喜欢小芷?」
我忽然想起村上春树写的那本挪威的森林。我望着H子,很认真地说:「很喜欢很喜欢。就像是喜欢春天的熊那样…」
H子笑了,那本书H子没理由不知道。
她以手托腮,笑咪咪地顺着我的话问:「春天的熊怎幺了?」
我想着要接着往下说,却发现年代久远,自己已然忘了之后的对白。
H子持续追问着春天里的那头熊,我皱起眉头,笑容逐渐从脸上敛去。
我说:「…有头繫着蓝色领结的泰迪熊,捧着一瓶蜂蜜,从山顶上冬眠的树洞里摇摇晃晃地走了出来,白白的雪才刚刚融化,小熊的脚也有些麻…」
「牠咕哩一声从山顶上滚了下来,滚了很多很多圈,从山顶滚到了平原,棉絮从小熊耳朵的接缝绽了出来,钮扣缝製的眼睛也掉了一只…好不容易摔到了平地,小熊缓缓爬了起来,望着怀里的那瓶蜂蜜,说:『好险蜂蜜没事』…」
H子沉默地望着我,好一会儿,迟疑地说:「听起来好像不是很美好。」
我想了想,说:「好像是不太美好,可至少小熊跌得很认真,蜂蜜也没摔破。」
H子神情有些难过,说:「你有没有想过,蜂蜜可能很不忍心小熊摔成这样。」
我说:「也许吧。可蜂蜜要同情小熊总得要有个前提。」
H子黯然的神情依旧,问:「什幺样的前提?」
我缓缓地说:「蜂蜜不能摔碎。」
如果蜂蜜摔碎了,对小熊或蜂蜜而言无疑都是一件更惨的事。
二相权衡取其轻,我始终相信自己没有作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