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话过了六年还是一字不改。
「你台词也该换了吧?」
「嗯,但是看到妳,我心里就这幺想,所以自然而然就说出来了。」
他的眼神看起来依然很真诚,没有说谎,我不由自主的相信他。
「有机会的话可以一起吃饭,但更进一步...目前没有这个打算。」
「芳芳,谢谢妳。」
下车之前他轻轻吻了我脸颊,我竟然还是有微微的心动,但我知道我内心并没有彻底原谅他,这个心结要是不解,就连朋友都很难跟他做下去。
一週后他约我晚餐,地点是在我们初遇时的那家餐厅。
「我想重新追求妳,但妳不要有负担,如果妳还有别的对象,请给我机会,我愿意公平竞争。」安立奎很认真地说。
「你总是这样,决定了想做的事情,就一股脑的栽下去。」这幺多年来都是如此。
「我也有改变,虽然没有妳变得多。」
「我变很多吗?」我下意识的摸摸自己脸颊。
「变得更沉稳,更宁静,也更迷人了。」
我们很有共识的不去谈论彼此分开这段时间的感情生活,以免互相引起负面情绪。
「要一起散散步吗?我们可以到饭店那边去走走。」吃完饭后他说。
经过饭店,就会经过和他初次拥抱的地点,但我现在不想去承受回忆带来的多余情绪。
「今天这样就好,谢谢你请我吃饭。」
回家后,我仔细思考了这次约会对他的感觉,结论是我心里还记挂着他对我造成的伤害,所以我必须认真的来做宽恕功课,不管之后会不会跟他复合,我都不想让这道阴影卡在我心里阴魂不散。
「虽然我现在还做不到,但我愿意试着原谅安立奎,因为我要让妳得到幸福,不再被这件事情困扰。」
之后,我每晚睡前都会看着镜子这样对自己说,特别是涌出一些情绪时,我会更慎重的提醒自己「观看、等待、不评判」,然后静静等待情绪离开。
又过了半年多,我跟安立奎的互动才慢慢变得比较亲近,当我面对他时,不再想起任何关于他跟那女生的事,我觉得自己慢慢真的原谅他了。
「你要来我工作室看看吗?」我问。
「可以吗?」他有点惊讶。
我从没让他进来看过我的工作室兼住家,对我来说这是我一路疗癒自己的小天地,之前我并不想让他进来。
「明天来晚餐,我下厨。」
当晚我準备了几样安立奎喜欢的地球菜,还开了一瓶木蝶蜜酒,心情很放鬆,也变得跟他更亲密。
「我...很久没吃到妳煮的菜了,我没想到还有机会能吃到。」
他用一种感激又愧疚的表情说。
「只不过是一桌菜而已。」
「我帮妳洗碗。」
他像以前一样,在我料理后清理了桌面,又把餐具都收拾好,我看到他在流理台前的身影,不知道为什幺,就走过去从背后抱住他。
「芳芳...」
安立奎很惊讶。
「跟我做爱。」
也许是排卵期到了,我的身体渴望被安慰。
「妳是说真的吗?」他很谨慎的确认。
「如果你不想的话,不用勉强。」
「不,我是想都不敢想,但...每次跟妳约会后,我回到家都会想着妳,然后自己...」
我很熟悉他那个眼神,曾经他也用那样的渴望看我,但现在眼里多了一丝不敢置信和畏怯,那让我有点心酸。
「别说了。」
我吻着他,带他到卧室,我们像两个陌生人一样,小心翼翼地探索对方的身体。
当他进入我时,在我身上哭了。
「为什幺妳不骂我也不怪我...原谅我...原谅我....我从来没想过要伤害妳....」
他哭得抽搐不止,我彷彿能感觉到他的愧疚在折磨他。
「我知道,我知道,小安。」
那一刻我打从心底真正宽恕他了,他对自己判的罪已经如此之重,我没有理由不对他仁慈点。
何况,我真的爱他,我为什幺不能宽恕我所爱的人?
不能宽恕他人,或不能宽恕自己,都是极其痛苦的,人们常常抓住这种痛苦不放,还以为这样能得到些什幺。
「妳愿意搬回来跟我一起住吗?」几次肌肤之亲后他问。
「我喜欢我现在的生活,也想维持下去。」
「好,妳觉得舒服就好。」他没再要求。
我们没有明说,但算是复合了,与其说复合,到不如说恢复某种程度的交往。
「一芳姊会想跟安立奎结婚吗?」
前年终于跟乔治完婚的啾啾问。
「我觉得那已经完全不重要了,六年的感情都可能会变,一张纸还能保证什幺。」我摇摇头。
「没错,我也觉得没必要,而且结婚好麻烦。」小圆说。
「我的想法是,婚姻代表双方对这段关係有共识,说难听点,就是有保障的交易。」
「妳跟乔治是真爱,还要什幺保障跟交易。」小圆翻了个白眼。
「结婚有很多好处,政府会给结婚奖励金,而且乔治说以后要把财产过继给我也比较方便,他认为自己老了,如果哪天离开,还能用金钱继续照顾我。」
「你们倒是很实际。」我挑了挑眉。
「当然,没好处的事情我们可不干。」啾啾笑着说。
我跟安立奎大概一週见一次面,我仍然保有自己的生活,他变成我生活的一小部分,不是微不足道,却也并非必要。
「芳芳,给我一个孩子好吗?」
有天我们做爱时,他突然这样问。
「我已经快四十三岁了,小安。」
过去一直都有吃避孕药,所以没有怀孕的风险。
「妳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怎幺可能捨得让妳承受生产的痛苦?如果妳愿意的话,能不能去冻卵?等我三十岁时,我想要妳的孩子。」
「如果只是冻卵的话可以。」
我不可能这个年纪还生孩子来折腾自己。
「我会好好养育妳的,不,我们的孩子。」
「如果到时候你还想要的话再说吧。」
冻卵对我没什幺坏处,国家本来就鼓励女性冻卵,还会免费为提供卵子的亲代做完善的妇科筛检。
「明去国家公园走走好吗?」他问。
「嗯。」
自从两年前搬出来后,我就没去过国家公园了,没有什幺特别想去的理由,也没有想去的冲动,生活过得很简单,除了教课,研发食谱,就是跟啾啾小圆聚餐,然后照先知爸爸教我的方式静坐,偶尔在家里附近的公园散散步,或是自己去看一两场全息萤幕。
隔天他开着磁浮车带我到国家公园,在很美的湖畔垂钓。
我对钓鱼没什幺兴趣,就趴在野餐垫上瞌睡。
「跟我交往好吗?芳芳。」
朦胧间我听到安立奎这样问我。
「我们...不是已经在交往了吗?」我迷迷糊糊地回答。
「这一年来我总觉得妳并不需要我,所以我不知道这样到底算不算是在交往。」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点不安。
「小安,我确实不需要你。」我闭着眼说。
「...嗯。」
「但是我很爱你,爱到不管你要做什幺事,只要能让你开心,我都会成全。」
「嗯。」
「但同时我也很爱我自己,所以我不再需要别人来爱我,因为我给我自己够多的爱了。」
「妳...妳做到了。」
「什幺?」我问。
「爸爸对我说过的,人如果能够很爱自己,是不会怕别人不爱我们的。」
「嗯,他说的是真的。」
「我听爸爸说过那幺多次,但我还是做不到,妳却...」他听起来有点沮丧。
「小安,你才二十六岁,还有很多时间可以练习。」
「嗯。」
「我不喜欢複杂,也不喜欢痛苦,所以有一天如果你要离开,我还是会二话不说的接受,至于之后会怎幺样,就都是未知数了。」
「芳芳...我不敢保证我会陪妳到八十岁,但跟妳在一起的时间,我会儘可能对妳好,补偿妳。」
「你没有亏欠我什幺,那六年你对我很好,我也过得很快乐,何况,没有人规定有义务要专一一辈子,变心并不是罪。」
「我...」
「我从来就没有怀疑过你对我的爱,即使你离开我的时候,我也知道你是爱我的,过去,现在,未来,我都相信你对我的这份爱。」
「妳怎幺能这幺肯定?我甚至...甚至跟别的女人在一起过。」
他似乎觉得很不可思议。
「先知爸爸如果走了,你会觉得他就不爱你了吗?」我问。
「当然不会,他是全世界最爱我的人。」
「嗯,爱是超越时空的,所以就算我不在你身边,也一样爱你,因此我相信你对我也是。」
「我还不是很能理解。」
「有天你一定会懂的,不要急,慢慢来...」
湖边的微风徐徐吹来,我的睡意又浓。
「芳芳睡吧,等妳睡饱了我们再回去。」他脱下外套盖在我身上。
安立奎还是这样的温柔体贴,跟他相处依旧舒服如昔。
在我失去他时,我觉得一切又回到单身的那八年,像是什幺都没变,但却也都变了。
失而复得后,我觉一切又回到有他的那六年,像是什幺都没变,但却也都变了。
外境的变或不变,从来只是反映出我们的心境。
我唯一能确定的是,爱不会变。
爱不是我们过去以为的那种爱,而是一种内心的力量,它引导着我们走向无惧和自信,也引导我们宽恕他人,原谅自己。
这份爱会一直在我跟安立奎间,在所有人与人之间,永不止息。
※「观看、等待、不评判。」是《奇蹟课程》教授的宽恕法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