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十二
依稀，是自从小时候发生那件事情后，秦晴就不晓得该怎幺和妈妈像一对平常母女一样淡然相处了，秦晴在家向来沉默少言，又因妈妈的工作本就忙碌的关係，不常同聚在一屋檐下，让母女两人的关係日渐僵化。
关于那件事的记忆不仅是母女两人，就连知悉的旁人也会讳莫如深。
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是带着大大小小的伤痕继续往前走着的，只是伤口已经痊癒了，但是当时受过的疼痛并无法让秦晴从此抹灭记忆。
妈妈是医师，在大医院日夜轮班工作，确实很难同时兼顾家庭，但秦晴向来成熟懂事，且课业优异也从不需妈妈费心，而实际上是，妈妈对她并不太关心。
她的早熟，不过是比别人经历了多一些事故，她的冷漠，终究是因为看淡了那些事故，对世态已经到了心灰意冷的田地。
一两个月前，秦晴向一晚难得在家一起吃着医院菜饭的妈妈提出了要转学的想法，那时她终于在妈妈姣好标緻的脸上除了显露工作的疲惫外，存有一丝丝的关切。
「发生什幺事了吗？」妈妈停下筷子，很少见地，正眼对上她很久没好好关心的女儿。
到底关心的还是「事」，而不是「她」。
秦晴心一拧，一股酸涩涌上咽喉，将她最后一丝丝的留念及恋栈慢慢蚕食殆尽，只余唯一远远离去的决意。
「在想什幺？」
谢向晨突然从秦晴面前伸出一只手触摸到她额前的髮，轻轻拨弄了她额前细细的髮丝，秦晴像只受到惊吓的刺猬一样，悄悄向后一缩。
原来是她髮间黏上了草屑。
「没什幺……」秦晴很快别过头，巧妙地掩饰自己不自在的表情。
她撒下不止一次的谎言，不只欺人，也瞒骗自己的真心真意。
「我自己来！」
秦晴见谢向晨伸手就要拿着湿纸巾在她的伤口附近拭去髒污，连忙出声抢接过。
她从来，就不愿试着让别人关心自己。
「阿晨！」
两人闻声，同时往这声音的来源方向抬头。
一男一女停下脚踏车，先是一脸惊讶地看着谢向晨，视线才转移到秦晴身上。
「你们怎幺来了？」
「听到你在电话大喊一声，我们就赶过来看看。」郑昕楠停好脚踏车，和身旁的女生穆瑾妍往他们的方向小跑步过来。
「怎幺了？受伤了吗？」穆瑾妍忧心地问着谢向晨，秦晴则是低着头忙着手里的工作，两人并不打算回应。
「瑾妍，妳有没有OK蹦？」谢向晨问。
穆瑾妍闻言，在书包里低头翻找一会儿，才终于翻出一枚皱巴巴的OK蹦出来，她狐疑地递给谢向晨，又看看秦晴脚上的伤口只有擦破皮。
「左手。」
秦晴依言照做，谢向晨摊开她的手才意外发现有一道伤口模糊渗血，秦晴本想自己动手处理，被谢向晨不着痕迹地迴避了，她只好任由他撕开胶膜，小心翼翼贴在她摊开的手掌心上。
一旁被冷落的男女各怀着同样的心思相视而笑。
「你们等等去哪？」谢向晨包扎完，一脸不怀好意地看着两人。
「我等等要陪瑾妍去买材料。」郑昕楠双手插着裤袋说，指的是缝纫的材料。
穆瑾妍和郑昕楠同校，分别念的是服饰科和机械科，常常需要到比较远一点的闹区採买作业需要用的物件，谢向晨也曾陪去过几次。
「我们赶时间就不打扰你们了。」郑昕楠笑笑，打算往回走向停放脚踏车的地方。
「咦……有吗？不是说要……」穆瑾妍话还没说完，就被郑昕楠拽着走了，只见男生状似宠溺的摸了摸女生的头，待他悄声附在她耳畔解释一番，后者才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下次再介绍给我们认识喔！阿晨。」
「秦晴，掰掰！」穆胜妍的目光瞥向秦晴，也跟着郑昕楠哂笑离去。
秦晴忽被提及名字而连忙抬起头，迟钝地颔首示意。
谢向晨正目送着两位好友离开，又回到两人独处的时刻，却比先前还来得沉寂紧张。
就坐在离脚踏车不远的斜坡上，眺望着夕阳暮色与海相辉映的光景。但有一人的视线始终盯着自己脚下的鞋子，另一人两手向后撑着身子，半瞇着眼，惬意地欣赏夕阳景色。
那个映衬着暮霭背景的傍晚，后来是谢向晨先开口介绍了他的那两位朋友，娓娓道来她们三人的认识经过，随意地拣了几则好笑的趣事向秦晴分享，逗得她听得津津有味，笑逐颜开，虽然她很快又恢复惯常的冷漠表情，但谢向晨因她一闪而逝的笑颜而愣了愣，但他确信自己的眼光不会看错。
终有一天，她一定可以放下心里的伤痛，可以敞怀大笑的。
他独自心想，且觉得若是他的话，暗暗冀望是自己让秦晴发自内心的笑。
若是她还继续读南中的话，这样的景色才正是他们刚放学的时候所能见的，每当她望着霭霭暮色，她只感觉到更加充沛，结束了一堂课业与社团兼顾的忙碌与辛苦。
那幺，此时的谢向晨是在想着什幺呢？
正当秦晴想着这幺疑问，她忽闻谢向晨终于打破了沉默。
「秦晴，回去吧！」谢向晨站起身来，黏在衣裤上的草屑纷如雨下，才唤了她的名字。
秦晴目光流连在谢向晨身上，一瞬不顺地注视着他，直到眼角快要渗出滚烫的湿意才匆匆撇过头，也不敢再看他一眼。
秦晴的名字是妈妈取的，只有单一个名，读音听起来就和姓氏无分别，可是唯有取名的人和被取名的人才知道，这名字饱含了多少期待与盼望的底蕴，声声切切都在唤着同一个人能有天回头靠岸。
那一声，为她被一层漆黑的壳覆盖的心上挣开了一道光亮，迟迟等待着有人能唤住自己的姓名似的，像是被什幺人需要而忆起，值得珍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