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阿顾笑着点了点头,躺在榻上闭上眼睛。听着外头帘幕轻轻放下,姬玄池离开,外间传来女子喁喁私语声音,是姬玄池吩咐从人好生伺候。逸在鼻尖的安息香的气息清甜,带着一股静谧安眠的气息,她觉得很安心,枕着松软的枕衾沉沉睡去。
不知什么时候,阿顾猛然惊醒,阁内灯光晕暗,香几上的安息香依旧吐着静谧的香气,脚步声踏在大红团花地衣上,悄然无声。她摄然浑身紧绷,仿佛虫子轻轻爬上肌肤,每一根汗毛都束起。
裴敦阳踏入琅嬛阁,透过轻烟一样的绯色樱花帐幔望着俯睡在榻上的佳人,心中着实喜爱倾慕,这种倾慕之情随同一种微微的恐惧之感混合在一处发酵,形成一种隐秘的兴奋之感,沿着自己尾椎向上爬蹿,直接在脑中炸开绚烂的花朵,望着少女被衾下逶迤起伏的曲线,着迷赞叹道,“真美!”
阿顾闻着陌生男子的声音,心中愈发紧绷到了极处,伸出手悄悄握住枕边置着的金错刀,心中思量不定:这声音分明是个陌生的男子,自己在琅嬛阁入睡前,碧桐和银钿分明守在一旁,便是阁中也有着其他小丫头,怎么忽然间都不见了踪迹,竟让这人直接闯了进来?
裴敦阳低低笑道,“县主,今儿大好天光,咱们做一对鸳鸯?”揭开绯色绣樱花帐幔,猛的觉一阵劲风袭来,一块瓷枕从帐中袭出,向着他的面门疾砸而来,猛的向一旁一闪,瓷枕擦着他的额头而过,落在地上,“砰”的一声,四分五裂。
裴敦阳立在原地,伸手摸了摸额头,觉微微刺痛,上面沾染了一丝红痕,刚刚瓷枕擦过的身后划出了两道血迹,唇边微微染起一丝邪气。
阿顾坐在榻上,将金错刀掖在袖中,一双荔枝眸望着裴敦阳,警惕问道,“你是什么人?”
“什么人?”裴敦阳道,琅嬛阁中的闲杂人等已经全部被姬华琬安排调开,此时阁中只有他与少女一双人,望着荏弱的少女,心中丝毫没有慌张之意,调笑着道,“我是什么人,等你嫁进裴家的时候就知道了。今儿大好日子,宜春县主何必说些废话,我们一道寻欢作乐可好?”
阿顾唇色抿紧雪白到极致,拼命挣扎,裴敦阳心头火起,一个巴掌扇过去,“贱人,好好的哄着你你不识趣,偏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阿顾身娇荏弱娇小,如何经的起男子这般暴虐力道,顷刻间跌仆在榻上一侧。
过了午的天光愈发明亮,阳光照在莲池上泛出万丈金光。夏宴的少女经了之前的插曲,扫了兴致,没有继续看球赛回了岸上。清河公主拼命炒热气氛,席上气氛微微回暖,少女们面上重新带了一点笑意,忽的一个声音从惶急传来,小丫头的声音在廊上传来,“不好了!”声音充满惶急之色。
姬玄池心中不悦,“有什么事?”悄悄使了一个眼色,府中下人训练有素,便是当真有什么大事,也应该找个由头寻了自己出去,悄悄禀了自己知道。似这般直接嚷出来,着实是没有规矩。
这个小丫头却神色慌张,似乎根本看不懂清河公主容色,嚷了出来,“公主,琅嬛阁出事了,秦婆子刚刚去看,见琅嬛阁守阁的姐姐们不知怎么的都晕了过去,睡倒在池台耳房,琅嬛阁静悄悄的,里面不知道有什么动静。”
宴上女客闻着这样的私密之事,面上都微微变色,“哎哟,”姬华琬惊呼道,“琅嬛阁?六皇姐,阿顾妹妹如今可还在里头呢。”
姬玄池闻言心中晦涩,掠过一丝不祥之感。今日自己在府中办夏宴,不知怎的,竟是事情连连,厉声喝道,“胡说八道,阿顾明明被我安置在寝卧朱砂阁,你可是听错了。这琅嬛阁里什么也没有。”她是知道阿顾在皇兄心中有多么看重的,若阿顾在自己的公主府出了事,不仅自己承担不住,便是连驸马杨晋远一家都难免受到牵连,面色铁青,吩咐道,“你们在这儿不要乱跑。我去看看。”自己带了温章秀采出来,急急向着琅嬛阁方向奔赶而去。
众女瞧着这般热闹,都窃窃私语。
姬华琬立在原地,眼珠儿一转。六皇姐想要在众人面前替阿顾开脱出来,但阿顾若当真出了事,便是百般描赔,又有什么用处?想着琅嬛阁中此时正上演着好戏,自己留在这儿有什么意思?扬声喊道,“六皇姐,等等我。”跟着追了出去。宴上的下人虽奉命瞧着此处,但不敢拦截寿光公主,竟是眼睁睁的瞧着她扬长而去。
琅嬛阁帷幕轻扬,阿顾仆跌在梨花榻上,左耳微微“嗡鸣”,捂着脸蛋,只觉半边脸颊火辣辣的,攒着袖中的金错刀,隐忍打量。她知道自己此刻孤立无援,又是羸弱无力,根本难以抗衡年轻男子,只有一次反抗机会,若不能一击必中,这一次怕就当真万劫不复了。
裴敦阳打了一巴掌逞了脾气,只觉少女肌肤触手滑腻,一阵温香扑面而来,腻在鼻间指上,犹如温醇酒香,俯首可摘,忽的重又兴奋起来,柔声道,“宜春县主,你不必害怕,你若晓的我的好处,便不会这么害怕了。”
榻上少女身子微瑟,似乎惊惧已极,抖索向榻中深处退缩,似乎想要躲藏,孟敦阳一把捉着少女的弱足,向外面拖拽,想要将少女拉扯到自己身边,少女腿脚无力,竟是无法抵抗,身体蜷缩成一团,当真被一点点拖拽了回来。一把搂在怀中,揽着温香颈项,欲要凑上去胡乱亲吻,忽觉得腹部一痛,低头一看,见一把金错刀插在其中,深入没柄,惨然大叫一声,栽倒在地。
第174章二四:非是我淹留(之清河)
清河长公主立在琅嬛阁外,听着阁中凄厉惨叫,面色一片灰败,伸手叩住门扉,犹豫片刻,轻轻向内一推,阁中蘼芜的安息熏香便全部涌到她的鼻尖,瞧见了阁中的景象,不由因为惊讶睁大了眼睛:阁中绯色帐幔微微动荡,玉蟾蜍香炉之中吐出袅袅烟香,阿顾神情怔忡跌坐在梨花榻上。梨花榻脚处,一名棕裳年轻男子倒卧在地上,双手捂住腹部蜷缩大声呻吟,大股大股的鲜血从他的手下涌出来,浸透身下的大红团花地衣。
“六皇姐,”姬华婉从身后长廊奔追逐过来,眸底因着切切兴奋而发出灼灼光彩,佯装担忧之情道,“这事儿听着不妙,阿顾可是出了什么事情?”越过姬玄池的肩膀,望见地上裴敦阳,登时呆若木鸡,片刻之后,猛的惊叫道,“表兄,你怎么了?”
姬玄池没有理会姬华琬,径直踏入琅嬛阁,对地上重伤的裴敦阳视如不见,犹如一块酸腐的的垃圾,来到阿顾身边。阿顾环抱膝坐于榻上,面色一片雪白,双手紧紧握着金错刀微微颤抖,刀刃上涂染着浓厚的血迹,尚沿着刀尖一滴滴落在地上。
姬玄池打量阿顾,见她身上素色中衣还算完整,除了脸颊右方泛红掌痕,身上并无别的痕迹,心中不由的松了口气。无论发生了什么事,只要阿顾没有出事情,事情便总算没有糟糕到极处。“阿顾,”她放柔了声音劝道,“没事了,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阿顾闻着天外传来的声音,眼睛不知觉的动了动。
姬玄池瞧着少女魂丢天外的模样愈发怜惜,抱着少女的肩头,用最柔软的声音抚慰道,“那个人已经被你刺伤了,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来自胸膛的暖意熏融了阿顾的惊骇之情,阿顾恢复了神思,手中握着的金错刀“哐啷”一声落在地上,投入姬玄池怀中,“哇”的一声痛哭出来。
少女劫后余生,哭的撕心裂肺。
“不要怕,皇姐在你身边,”姬玄池抱着少女不断安抚,“一切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阁中,姬华琬俯蹲在地上,用巾帕包扎裴敦阳腹部伤处,腹部大洞涌出的鲜血却越来越多,转瞬间将盖着的帕子给浸透,心中慌张,一股剧怒倾袭上胸膛,猛的起身,朝着阿顾怒喝,“姓顾的,你把我表兄怎么了?”
“好了!”姬玄池抬头厉声喝道。
“六皇姐,”姬华琬道,“这是我和顾令月之间的事情,你不必插手。”转身望向顾令月,“顾令月,今日的仇我记下了。我跟你说,我表兄若有一个三长两短,我跟你没完!”
话音未落,姬玄池“啪”的一声,狠狠打了姬华琬一个巴掌。
姬华琬退后几步,瞪大了眼睛,“姬玄池,你敢打我?你竟然敢打我?”
“我打的就是你!”姬玄池神情悲愤,用尽力气喝斥道,“姬八娘,你当我是傻子么?当年在宫中我们姐妹交好,我身边的宫人丫头都听你的使唤。今日能如入无人之境,在我的公主府中安排下这等事体的,除了你又有哪个?寿光,我姬玄池究竟有什么地方得罪了你,你要这般害我?”
姬华琬捂着脸冷笑一声,“皇姐这话好生没有道理,我虽看不惯阿顾,很是盼着她倒霉,可今儿这事可和我没有关系。你可别将这盆脏水泼到我的头上来!”
“看不惯?”姬玄池仰头凄声而笑,“你又看的惯谁了?这些年,只要没有像个哈巴狗一样讨好你的,你都看不惯罢了。”一时心中悲凉到极处。
阿顾是什么样的人,她是丹阳姑姑的视若性命的独女,圣人心爱这个表妹,亲自教授她书法,时时垂问,沈王妃是魏王叔的元妃,端庄大方,在宗室中素有脸面,前些日子因着百岁春的事情也被圣人狠狠削了颜面,只为了给阿顾这个表妹出气。更别提自己这个无足轻重的皇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