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文宇沉默地望着我,眼中的热烈渐渐转为挫败和愤怒,那么深,那么浓,却没有发作出来,只是利落地转身,背对我大步离去。
一个情感外露的人伤心却不愿表达出来,大约是因为已被伤到了极致。让他如此痛苦,我没有想到。可我觉得抱歉,却不打算妥协,最终,我只是望着他瘦削颀长的身影,在幽深浓郁的树荫中越走越远。
我是个理智的人,却做不到宋老师那样理智的包容,为了彼此都好,就只有理智的拒绝。这大约算是喜欢上我的一种不幸,但我想,一个能如他一般坚持过一段感情的人,总不会太脆弱,他应当可以承受住这份痛苦。
在这之后我们便没有再联络,我的心思也完全被另一件更重要的事吸引过去,那就是接下来的重北之行。重北,就是宋老师所在的城市,作为一国的心脏城市,重北的繁华与发达,远非我所在的偏远省会可以比拟。
我对这趟旅行充满期待,早早做好了准备。宋老师来接我那日,我发现他的无名指上竟没有戒指,匆忙回想,竟不能确定那里是从何时开始空置的。我想也许陈蓉的行动并不是完全没有效果,联想到某一种可能,我的心竟有一丝雀跃。
飞机晚点许久,到达重北已是凌晨时分,宋老师将我带到了他家中的客房安顿,我意识到家中没有其他人,便只安静地走进房间中,没有多问。
第一次坐飞机的兴奋已被漫长的旅程消磨干净,与宋老师同处一个家中,却让我的心久久不能平静,翻来覆去想要入眠,好不容易有了困意却发现天已亮了。
我索性穿衣起床。我以为自己起得够早了,轻手轻脚走出房间,却发现宋老师比我起得还要早,甚至已换好了衣服,正在厨房煎蛋。清晨的微光打在他从容忙碌的身影上,那一瞬间,我觉得自己忽然懂得了家的含义。
我看得有些呆了,木木地定在原地,宋老师无意间抬头看到我,也有点惊讶,随即微笑着让我去洗漱,准备吃饭。他的声音轻而温柔,像是怕打扰了还没有晨起的微光。我因为这一瞬的温馨与温柔,整个早晨的心情都甜蜜的。
出门时,天有一点阴,宋老师从家里带了一把雨伞。我知道他这是要带我去见他的妻子,跟他坐到公交车的最后一排,还是没忍住问他,会不会不方便。宋老师垂目想了想,对我露出一个笑容,他说没关系,这么多年了,应该见一见。
公交车经过了无数繁华的地段,越开越僻静,宋老师却始终没有带我下车,我想起上车前匆匆一瞥看到的某个站名,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下意识地看向宋老师,他却回给我一个安心的笑容。
可是,当我最终站在写有“陵园”字样的石门之下,我的心,如何也不能再安定下来。
8那一年名满昆城(7)
天空渐渐飘起小雨,宋老师撑开伞,在山脚下的花店买了两束白菊,带着我沿着幽静的小路拾级而上,最终来到一块简约端方的墓碑面前。
我随宋老师献上白菊,看着墓碑上的照片和文字,大脑一片空白。宋老师的妻子和孩子,竟然都已经死了。死了!
从时间上看,她们在宋老师遇到我之前便已经故去了,我不懂宋老师为何不早点告诉我。
我们默立在墓碑前,偶尔有斜飞的雨滴打在她们的照片上,宋老师便俯身轻轻抹去,缱绻的温柔在他始终耐心细致的动作里无声地展露。我看着他的动作,觉得自己明白了他不告诉我的原因。
对于我来讲,他的妻子和女儿都只是初次见面的陌生人,但对于宋老师来讲,她们却是他挚爱的亲人。这份失去至亲的伤痛,是无法向外人道出的。
我曾那样深刻地觊觎过宋老师,甚至还盼望过他的家庭被陈蓉破坏了,好让我多一些机会取而代之,可是此时此刻,我知道自己真的有机会了,心里却没有一丝快乐,有的只是沉重,和更深的沉重。
我的心中有负罪感,不断蔓延滋长,想到宋老师可能知道我那些阴暗的心思,我更是不知道应该如何再面对他,返回的一路上,我都低头沉默着。
宋老师大概也还沉浸在缅怀逝者的情绪中,返回的途中也如我一般沉默不言,只在吃过午饭后告诉我他要去学校了,需要处理的事情比较多,很可能会晚归,让我不要等他,饿了就自己先吃晚饭,早点睡觉。
宋老师走了,留下了心事重重的我独自在家中。我环顾偌大的房子,忍不住想去看一看其他的房间。
从格局和大小来看,第一个被我打开的应该是房子的主卧室,但昨晚宋老师并没有住在这里。从房间的装潢与陈设不难推断,这个房间应该是当年宋老师与他的妻子共同居住的房间。
房间里的家具上有细细的灰尘,看上去宋老师有不定时打扫,但并不会每天都来查看。物是人非,不忍目睹,又不忍舍弃,宋老师对妻子的感情,想必很深。
我的视线扫过那些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