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流,雪下大啦,”梅长苏见萧景琰肩头衣服已被细雪沾湿,忍不住把他朝身后的树下拉了拉,对飞流道,“让蔺晨哥哥帮你,快些打完回去吧。”
“哦。”
曲老者听梅长苏这轻描淡写半点没将他们放在眼里的口气,气得额上青筋直迸。正要喝问他名号,呼地一声,飞流的拳头已劈面砸到。
总算他功夫不弱,在这电光火石的当口还能猛地扭头避过,只是用力过大拧得脖颈隐隐作痛,大怒之下一笔点出,两人战在一起。
其余帮众各挺兵刃上前夹攻,飞流展开身法,在诸般兵刃中穿插来去,一时半刻倒也未落下风。
可梅长苏看了片刻便发现,那曲老者单打独斗绝不是飞流对手,但和这么多人一拥而上,胜负就难说得很。而且此人出手阴毒,绝非光明磊落之辈,飞流若是一个疏忽,只怕要被他暗算。
他看得出,蔺晨自然也看得出。唇边微笑不变,眸中却已闪过戾色,摇头叹道:“莫愁帮也算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门派,怎地副帮主行事如此不要脸?”抬手拍了拍蒙挚的肩膀:“大统领,这两个武艺低微的就交给你了。”
蒙挚听他当面指摘今上“武艺低微”,哭笑不得,还没答话,身旁白影晃动,蔺晨倏忽间已入了战阵。身法之快绝不亚于飞流,饶是蒙挚见惯天下高手,也忍不住低声赞了句“好轻功!”
因为碍手碍脚之人太多,飞流本是以闪避为主,双目灼灼寻找进攻的空隙。蔺晨一到,广袖振处两名莫愁帮众顿时倒飞出去,十余招后,情势已变。
旁观三人中,萧景琰和蒙挚都是头一次见蔺晨正儿八经出手与人对敌,看了一会儿,不禁都脸现惊佩之色——但见他和飞流一个迅捷凶猛仿若苍鹰搏兔,一个翩然从容犹如飞鸿临水,乍一眼似乎是飞流身法快了许多,可仔细一看就发觉蔺晨脸带笑意,游刃有余,好几个回合过去那些帮众连他一片衣角都没沾到。
其实蒙萧二人早知飞流的功夫是蔺晨一手教出来的,徒弟都如此了得,师父自然不会差。但知道是一回事,真正亲眼目睹又是另一回事,萧景琰看着场中莫愁帮众一个个或被点了穴道,或被卸了手足关节,倒下的越来越多,喃喃道:“蒙大哥,你觉得蔺少阁主和你,谁的功夫高些?”
蒙挚早看得眼睛发直,闻言一愣,豪气陡生,大声道:“打过就知道了!蔺老弟,明天跟我打一场如何?”
那边厢蔺晨正轻轻松松一个旋身,手刀劈晕了一名敌手,头也不回地笑道:“打就打,怕你不成?”
第67章借尸还魂蔺流番外举剑齐眉(七)
曲老者却已惊得呆了——他此次带了帮中半数以上的精英高手前来伏击江左盟宗主,为的可不是什么替帮主报仇。他觊觎帮主之位已久,可原先的帮主在帮中德高望重,极受爱戴,多年来无从下手。好容易年前老帮主寿终,他的独身儿子继位。年轻人心高气傲,又一向将他这个副帮主当成伯父长辈般信赖,被他三言两语就挑拨得撕破与江左盟的协约,伤人夺势。
与江左盟决斗那天,他寻了个由头故意没现身,让他们那功夫并不如他的新帮主被江左盟宗主揍了个半死,在盟中威信尽失。他本意是借此机会拉拢那些老帮主死后对新帮主心生疑虑之人,谁知这天有心腹来报,说是无意间在城郊集市上见到了江左盟宗主,而他竟然一个属下都没带。
曲老者觉得这正是天助我也,江左盟这新上任的宗主武功再高,毕竟双拳难敌四手,自己倚多为胜纵然不值得在江湖上炫耀,但在帮内总是替帮主报了大仇,替帮派挣回面子之事。只要自己赢了这一场,甚或将他擒回帮中,在老帮主灵前叩头谢罪,再由自己暗中扶植已久的心腹出来煽风点火,不愁帮主之位不落入自己囊中。
谁知飞流功夫固然高得出乎他意料,而与他同行的几人中竟还有个如此深不可测的高手。他刚才一边苦斗便一边在思索这人到底是谁,听那虬髯大汉一声“蔺老弟”,忽然想起一人来,顿时出了一声冷汗。
琅琊阁少阁主蔺晨,与江左盟私交甚笃,过从甚密,这在江湖上并不是什么秘密。只是蔺晨其人素来行踪飘忽,独来独往,江湖中真正见过他的也没几个,只是一向有传闻说他风流不羁,常做一副贵公子打扮。武功嘛,自然高的很,犹擅剑术——
莫非这半路上杀出的程咬金是琅琊阁少阁主?!
可是没见他用剑呢……
曲老者念头还没转完,就见蔺晨劈手夺过一名帮众手中的长剑,对飞流叫道:“飞流接着!试试你新学的剑法!”
飞流一掌逼开曲老者,反手接剑,果然使开了蔺晨新教给他的那套剑法。他先前的招数以灵动诡奇为主,这时长剑一立,整个人的气势忽地沉稳雍容起来,一剑直劈,大开大磕地中宫直进。
曲老者先前仗着一双判官笔对敌飞流的肉掌,还能左支右绌地勉力支撑,此刻这一剑当面劈到,避无可避,只得双笔一封,硬接了这一招。两般兵刃相交,铮地一声巨响,曲老者被震得虎口发麻,判官笔险些落地。惊骇之余想到对方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内力竟已远胜自己数十年苦练,心底一片惨然。眼见飞流第二剑又至,他双臂酸麻未过,举不起判官笔格挡,只得斜身退避,但却哪里快得过飞流的剑招?只觉剑锋挟着寒气森然扑面,蔺晨却在一旁叫了声:“不对。”
剑锋陡然而止,堪堪停在曲老者眉心前不到半寸之处,曲老者吓得呆了,不由自主地盯着剑尖,两个黑眼珠同时向中间靠拢,飞流剑尖一抖,哈哈笑道:“斗鸡眼!”
“别闹了,看着,”蔺晨又俯身夺了一柄长剑,左足轻踢将一名帮众踹开,跃到飞流身旁,竟是旁若无人地给他讲起剑招来,“你刚才那招烈日骄阳使得很好,可第二招风和日暖就不对了。这一招劲力要柔,讲究绵绵不绝,将对手四面八方的退路都罩住。你刚才使得太过刚猛,若是这老家伙功夫再高些,必然能躲了开去。到时你招数用老,他再乘隙反击,你就要吃亏了。”
他一边说,手上一边演示,一招和飞流刚才所使一模一样的剑招递了出去,大约是为了让飞流看得清楚,有意放慢了速度。可曲老者眼睁睁看着他剑锋攻来,仿佛又轻又缓,待要躲避,却惊觉自己所有可避的方位全都在这一剑笼罩之下,无论朝哪边躲都像是自行撞到他剑上,一时惊惧交加,犹如被蛇盯住的青蛙般动弹不得,唯有额头冷汗涔涔而下。
飞流专心致志地观摩蔺晨动作,挥剑随手挡开扑上来救援副帮主的莫愁帮众。蔺晨剑尖点到曲老者额前,手腕一抖又收了转来,对飞流道:“你再试试。”
飞流点头,又是一招风和日暖对着曲老者递了过去,蔺晨同时回身接过了其余帮众的招数。二人这一交一接,倒像练习过无数次般天衣无缝,曲老者还没回过神来,又已被飞流的剑招罩住。
莫愁帮众此时已倒下大半,剩下这七八个早就看出自己和对手武功相去太远,只是碍于义气和面子不能弃副帮主而逃,勉为其难的围上来叫喊呼喝,手中的招数却比先前疲软了许多。
曲老者心知今日讨不了好去,索性心一横,也不招架,凛然道:“老朽技不如人无话可说!但士可杀不可辱,江左盟乃是江湖第一大帮,这般折辱戏耍武林同道,就不怕传出去坏了侠义道的名声?”
蔺晨一声长笑:“曲帮主带人半路埋伏偷袭,恃众凌寡,居然还知道侠义道三字?放心,我们不会杀你,不过你自取其辱,却怪不得旁人。”说着对飞流道:“曲老帮主格调太低,咱们帮他提高一二如何?”
飞流在二人说话的当口反复使了好几遍风和日暖,全然将曲老者当成了个人形木桩般练起功来,这时不解道:“怎么高?”
蔺晨对他挤挤眼睛笑道:“你将他打倒擒住,挂到树梢上去,不就高了?”
飞流眼睛一亮,手上的招数顿时疾风骤雨般攻了过去。曲老者哪里还敢不出手招架,须知战败受伤也就罢了,若是被他们挂到树上什么的,那下半辈子可就不用在江湖上混了。当下一边使出全身解数与飞流拼命,一边目眦欲裂地叫道:“你们、你们不要欺人太甚!”
蔺晨满不在乎地替飞流挡住其他帮众,嗤笑道:“欺你又怎地?”
飞流才不理会他叫嚷什么,手舞长剑兴高采烈——自从当了宗主之后,总是被盟中舵主长老叮嘱要沉稳要严肃,不可在外人面前显出孩子气,哪有人肯纵着他如此胡闹?
曲老者武功本就不及,这时一口气馁了,又气又怕,手下更加没了章法。若不是飞流一门心思只想要用新学的剑法将他打倒抓住挂上树去,他再有几条命也早都交代了。
其余帮众见副帮主被追打得狼狈不堪,身上衣服都被剑气划得破破烂烂,有心想上来帮手,可是蔺晨一个人一柄剑,跟他们闹着玩似的悠悠闲闲,却硬是将他们挡在曲老者与飞流一丈有余的地方。几人合力突进不成,也试着分散开,部分朝左部分向右,然而蔺晨身法如鬼如魅,飘忽来去地东一招西一式,待他们手忙脚乱地招架完毕,才忽然发现又被赶到了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