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烟,你怎么不进去,光站在风里。”苏长亭将身上的斗篷解下,披在了长孙碧烟的身上。
长孙碧烟回过身,暗自挪了几步,将身后的导火线挡去,心道夜色黑暗,他应当看不清那地上的线,面上又问道:“不是让你等我吗?怎么也跟来了。”
她的手背在身后,握紧手心中的火折子,快要捂出汗来。
“见你走的时候也没披件斗篷披风,担心你着凉便跟来了,却没想到碧烟身体柔弱,却行步如此快,我都赶不上。”苏长亭笑着又将斗篷上的帽子给她戴上。
长孙碧烟低着头,僵笑了一声后,又听苏长亭说道:“走吧碧烟,你要拿什么,我陪你进去。”他牵起她的手,说话的声音似三月的春风,却丝毫没有温暖到她僵固的心。
“碧烟想给夫君惊喜,若是让夫君进去瞧见了,又哪里会有惊喜之说。”她柔柔地抬头,妩媚动人地看着他。人却僵在原处,被他牵住的手都在发凉。
而苏长亭竟又笑了,笑得那样好看,仿佛应了修饰女子的词,闭月羞花,明眸善睐。长孙碧烟紧张的心情抽了抽,觉得必定是夜色太过朦胧,才让她起了这么朦胧的心思。
碧月长空下,苏长亭缓缓收起笑容,伸出温柔的手轻抚弄在她的鬓角处,然后眸中若深潭地看着她道:“碧烟,今夜除夕夜,我本不想太早告诉你的,但是碧烟待我如此好,我便不想瞒你。”
长孙碧烟听得心中一片茫然,眉间抽了一下,心道:“他莫不是要将一切真相告诉我,告诉我成婚只是一场假象,为了瞒过皇后,为了最后成全我和宫夕月?若他真的说了,我该怎么表现,长孙碧烟会有怎样的表现?”
“左相周大人贪污受贿,如今已经落网,朝中有消息称年后将对一干与左相熟悉的官员进行盘问审查,若发现同谋者,立斩不赦。”苏长亭看着长孙碧烟的模样,似乎很怕她会伤心。
长孙碧烟微笑着小心问道:“夫君告诉碧烟这些做什么?朝堂上的事,碧烟一点都不清楚,夫君告诉碧烟是……”
是因为他会被卷入这场风波,还是长孙宇珩会被卷入这场风波?
左相周诚章落马,牵涉过半朝中大员,这件事她知道,因为此事幕后策划者便是她的父亲右相杜麟,而前世她也在事前参与过策划内容。
但是她当时毕竟身处后宫,且重要精力放在皇家与杜家的平衡上,对于这件事后来的发展,乃至究竟牵扯到了哪些大员也只是了解罢了。
据她前世的记忆,苏长亭并不在其列,也就是说真正卷入这场风波的是她前世没怎么注意过的长孙宇珩,工部左侍郎。
她睁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苏长亭,当想明白这处后,话语便停下,随后心中一痛,她惊觉长孙碧烟的感情又出现了。
为长孙宇珩担忧心痛,这不会是她的感情,所以只能是长孙宇珩的亲女,死去的长孙碧烟残留的感情。
咬住后牙,落下眉目,长孙碧烟狠狠地想,这具身躯如今是她的,她怎么允许一个死去的人接二连三地干扰她的情绪。
而苏长亭在这个根本不是适宜的时候告诉她这件事是为了什么,难道是洞悉了她的计划,用委婉地方式挽留她?难道他看到了她身后的导火线?
长孙碧烟猛然抬头看去苏长亭,却见他依旧笑得那样温暖的看着她,一双眼睛既深邃又纯粹,叫人分辨不出这人究竟是心思单纯还是城府极深。
而此刻,长孙碧烟心中再不觉他这笑容好看,反而觉得他这从容自若的笑容让她看得极度厌恶。
“是因为丈人也牵涉其中,去年左相周大人与丈人频繁来往,被人举报至右相杜大人处,最迟年后,丈人便会被捉拿问审。”苏长亭心疼地看着长孙碧烟一脸的紧张神色。
他抚摸着她的头发,更温柔地说道:“碧烟别担心,我会想办法的,不会叫丈人无辜受累。”
长孙碧烟闭上了眼睛,身后握着的火折子快要被她折断。她心里的确很紧张,很害怕,但该死的,这不是她的感情,是长孙碧烟的,不是她的!
她前世亲眼看着宫夕月在她面前咽气都没有害怕过,飘在慈安宫的上空,看着自己的尸体都不曾惊恐过,怎么可能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长孙宇珩而紧张害怕如斯。
“碧烟,你没事吧,怎么一头的冷汗?”苏长亭声音慌乱,月辉朦胧,他便凑近了去瞧长孙碧烟如今的神色,只见她一头的汗如瀑下,唇色发白。
长孙碧烟好不容易平复了心中的挣扎,颤抖地睁开了眼,方才那份挣扎叫她有些心惊,她还以为长孙碧烟死透了,却没想到竟残留了这么多的感情,留着与她这个外来的魂魄抗衡。
“我没事,父亲的事拜托夫君了。”一双清澈的眼睛此刻浑浊不堪,她抿紧发白的唇,强硬地压制住那体内不属于她的情绪波动。
她心中无比的悲伤,却不是属于她的悲伤,叫她差点以为自己方才会如同长孙碧烟一样软弱无能地哭出来。
“碧烟,我陪你进房休息休息吧,我看你的脸色极不好,等会儿还是叫个大夫来看看。”苏长亭扶着她,不放心地说道。
长孙碧烟赶忙抓紧他的手臂,说道:“大半夜的,又是除夕夜,哪儿来的大夫让你随传随到啊。我没事,也不用回房休息了,去前厅吧,环儿那丫头,久了必定又要四处寻我。”
“……那好,我扶你回去。”皱起眉心,苏长亭犹豫了一下才答应。
扶住长孙碧烟,苏长亭转身才走了一步,身后忽然传来轰鸣巨响。然后长孙碧烟只听见苏长亭喊了一句:“碧烟小心。”身体便被一股大力朝前推去。
她觉得身后极亮,片刻便反应过来是屋中的烟火炸了,但是她没有燃起火折子,是哪里来的火点燃了屋中烟火,又是谁做的?
身后的冲力巨大,再加上苏长亭那奋力一推,而她的思考疑问也只起刹那,便扑倒在地上,一片阴影遮来,她就昏厥了过去。
正此时,苏府外,一道巷中,两人等待了许久,忽然听见这一声轰鸣,随即变了脸色。
“这是怎么了?”宫夕月精致得无与伦比的脸上带着疑惑,抬头看去苏府的方向,那方一片光亮,光亮十分不同寻常,竟有些色彩鲜艳,与此时绽放在天际的大小烟火颜色相近。
宇文磬也抬头看去那个方向,脸色变得更为难看,随即回禀圣上道:“陛下,苏府怕是出了事,那光不像普通的火光。陛下请速回宫中,娘娘得知此事怕是要回宫了。”
宫夕月万分担忧地看着苏府的方向,斗篷下的手紧得像抽搐一样颤抖,却还是听从了宇文磬的话,转身回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