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子臻座下的紫电青霜本是日行千里的神驹宝马,原本两人合骑一匹并无妨碍。可是卫子臻却惦着他身上的病,孱弱的少年,一路咳得那么狠,他终究是没有忍心。
直到速度一降再降,身后的羽箭飞窜而来,卫子臻才意识到事态的紧急。
谢澧兰的眼疲惫得近乎要就此阖上,他仿佛听到某人熟悉的暴喝:“不许睡!谢澧兰!”
不许睡,谢澧兰。
谢澧兰的生死,他那么关心做什么呢。
卫子臻,你可真滥情啊。
箭镞飒沓,随着疾风骤雪一道自身后流星赶月急逐而至,身后的马尾沾染了雪花,甚至时候能感受到身后冰凉的箭头。
卫子臻也不知如何,竟为了一个谢澧兰乱了方寸。
他是这个世上最像九殿下的人了吧,也许就是为了这一点,他不能让他死。
骏马长嘶,悲鸣在旷野里哀转,应该是中箭了。
卫子臻拧紧修眉,少年已经彻底瘫软在了他的怀里,他动了动肩,“醒醒。”谢澧兰目光迷蒙,不知现在情况如何,卫子臻策马回望,身后飘雪曼卷,马蹄声沉如长钟,追兵已经越来越近了。
“谢澧兰。”卫子臻扔了套住他的弓,抱着少年从马上一跃而下。
雪地里滚了几遭,谢澧兰雪白的绣袍已经彻底湿透了,他皱眉带着几分痛楚半睁开眼,卫子臻一闪而过的惶恐让他心头半是嘲讽,“我没想逃。”
终有一日,他要回大靖,拿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如何能逃?
“我知道。”卫子臻的神色绷紧了,似乎有点不敢再抱他,但追兵已至,这个刹那间不能有丝毫的迟疑。
他把怀里的少年拢入襟袖之间,自马臀后一个手刃,重击下去!
烈马狂躁地撒蹄奔起来,卫子臻趁势果断地抽出了马臀后的一支羽箭,紫电青霜与主人心灵相通,顷刻间往相反的灌木林里冲出去。
天黯淡无光了。
“卫子臻,”少年有气无力地靠着他,“那支镶翎羽箭,是我拿下的第一座城,平岳城。”
“平岳城?”他一愣,“不是寒沧关?”
然而眼下,他不想听这些,北燕严寒之地,到了冬季,这城郊外的一片死地寸草难生,难以隐蔽,若他抱着谢澧兰还能有紫电青霜的脚力,他现下完全可以钻入灌木丛,可惜来不及。
北燕人到底还是不傻,知道那马上没人,转身便会兵分几路。
卫子臻能做的,就是带着谢澧兰,以最快的速度回到索阳。
然而他能想到的,北燕人自然也能想到,只怕已循着路经前往埋伏了,他弃了大道,暂时奔往小路。
“要是没有你这个包袱,本王岂会像此际这么狼狈?”孑然一身,无牵无挂,早在阿九死时,除了这天下,已经没有什么能够让他撑着这口气的了。
但这话听起来却像是埋怨,谢澧兰虽将头埋在他怀里,闻言却还是嗤笑了声。
“将军弃了我,要全身而退,自非难事。不如便在此刻,杀了我吧。”
卫子臻的脚步差点因为这句话停驻,他的心泛起难以名状的异样,可是谢澧兰的脸色这么苍白,却这么冰冷,他便知道,他是认真的。
然而就连他也不知道,他要留着谢澧兰做什么。
北燕王并不十分看重这个儿子,他分明早就看出来了,留谢澧兰作质子,犹如鸡肋,无用而已。更何况,他本来就不喜欢那些阴诡之事,杀他留他,并无分别。
“谢澧兰,你献了索阳,转眼又拿下平岳,难道就是为了这么叛国卖民地死?”
怎么会有这种人?
卫子臻以为他的求生欲非比常人,所以才能献上一城,忍着屈辱到他营中,甚至替他谋划。他一直以为谢澧兰是如此渴望着生的。
“呵呵,人之一世,总想着任性一回啊。北燕王对不住我,我当然要以牙还牙。”谢澧兰的气息细得几乎不见了。
卫子臻彻底愣了。
是谁曾那么说呢——
“被那些条框束缚久了,孤偶尔也想肆意一回。”
独孤九在月州,第一回任性,买通了几个五岁孩童,让他们提着臭鸡蛋在礼部尚书的门口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