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郎不是才洗过了?”青墨嘟囔着。
凤孙的背影急匆匆似逃,“酒气腌臜气熏了一回,不洗了睡不着。”
玉成费力的把自己身上的酒气香气一并洗干净,又换了衣裳出来。浑身脱力,只想睡觉。又想着如何哄的凤孙不再生气,没注意碰的青茗一个趔趄。青茗捧着一张纸,撅着嘴巴从地上弹跳起来,气鼓鼓的把纸往玉成手里一塞,“小郎说了,让成大郎照着这个抄二十遍。成大郎好自为之吧。”说完,打着哈欠跑了。
玉成摊开纸,只见上面是一首唱词:“劝长兄,莫要嫖。青楼楚馆,惯逞娇,做成假意虚圈套。痴心恩爱如珍宝,当面温存背跳槽,黄金散尽谁欢笑?”
玉成磕磕绊绊的读完,抓着头皮思道,不过是同芳怀吃酒学舞而已。哪里就当的“嫖”字?遂将那词浮皮潦草的写了二十遍,依旧日日偷偷溜出去找陈芳怀。
这陈芳怀原是京城云韶府的舞技。如今在这滩涂城任官妓教习。不独生的美,且有一身的本事。舞技自是不必说,那是看家的本事。更兼得吹得弹的好,写的好,画的好,唱的好,酒量自是也惊人。所交的都是贵公子,在同行之中也是数一数二的。玉成大字不识几个,字画诗吟,更不知晓。行为粗鄙,言语木讷,即便赏赐也颇为鄙啬,并不被芳怀看在眼里。不过场面上又不好做绝,对玉成只不过皮里春秋。不过随便摆了几个姿势,令他按着鼓板自去学。玉成原本就存着讨好的心思,加之本身就十分聪明,不消三四日,已将一支舞跳的像模像样了。芳怀大喜,遂上半日习舞,下半日就大家散了玩玩。
那同伙的五六个少年,都说道:“取骰子来,咱们轮流做东,晚上吃酒。”玉成道:“从来不会看骰子。”随即有一人指点他学习。果然一学就会。先是赌酒脱衣裳,又叫了几个貌美的女妓小倌陪同,狎玩取乐。到后来竟是赌钱。玉成新手,自是输的最多。先是几钱,到后来竟是几两。只因众人串通一气要赢他,不肯放松,都是芳怀一力招架。玉成初来玩的,赌到兴头上,竟写欠条。又因着字认的不全,便画圈画叉。几个圈便代表付了几两,几个叉便代表欠了几两。又按了手印。都交予芳怀。不过玩了几日便欠了一百多两。
临了那一日,众人收了骰子,都向玉成要银子。玉成却是并无分毫。众人大声嚷嚷,“哪有输了不予钱的道理。”这个要剥衣裳,那个要揍一顿,还有要送官的。芳怀一一拦下,道:“那个不知道滩涂仇家是个大富之家。岂会亏欠众位的这点子银两?”众人了然,各自拿了欠条纷纷到仇家讨要。
刘氏登时气的病在榻上,仇寅听闻,哈哈一笑,只说:“少年人玩玩乐乐,何必放在心上。”明里只叫人拿银子收欠条,暗里却一一找上众人。不消几日,这些人断腿的断腿,跑路的跑路。家产纷纷落入仇寅之手,妻女未逃过的,为奴为婢自是不提。仇寅将那田契地契卖身契一一摆在玉成眼前,笑道:“我儿瞧好了,这才是手段。”玉成诺诺应承,心下说不出的畅快。
作者有话要说:
我实在想不出题目,随便起了。
第16章第16章
凤孙得知后一脸沉痛,却也并未当场发作。隔日凤孙穿戴完毕,却未去学里,只对玉成道:“阿兄因输去银子,连日在家郁闷。日近我朋友家办宴席,你于我同去,消消忧闷,可好?”玉成听得大喜,因同了凤孙前往。到了城东一家,凤孙递上拜帖,自有仆人引着往园里去。
这园子同仇家风景大不相同,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分外的精致。园里中还养了仙鹤天鹅等水鸟,池子中的鱼也不怕人,见着人来,纷纷涌上水面讨要吃食。仆人带着兄弟二人七拐八拐来到一处居所,隔着门能听见屋内丝竹声声,笑语喧哗。却并不引进。只推开隔壁的门,让兄弟俩进入。玉成纳罕,凤孙却是了然一笑。
屋内有一面墙,墙上有孔,自是能瞧见隔壁人影晃动,说话声听的也分外真切。凤孙拉着玉成在那墙边坐下,一同往那孔中望。只见屋内围坐着十几个人儿,都是未行冠礼的少年人。屋内有一人裸着上半身舞蹈。玉成一眼便认出,这人是芳怀。芳怀樱口勾着,满眼的媚意。露出精瘦的腰肢,带着金丝的臂环,腰上铃铛清脆作响。如劲柳迎风,如绵雪轻盈。芳怀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姿势都说不尽的美,说不尽的媚。玉成始知,原来芳怀先前所教不过是点屑之技。凤孙冷眼看着,压低声音道:“阿兄莫要声张,精彩的还在后面。”
一曲毕,芳怀跳累了,自往主位走去,自然而然的坐在主位那少年的大腿上。主位的少年脸圆体健,一身的玄衣,面露笑容,大喊了一声“跳的好”,随手从身上摘了个玉佩下来塞进了芳怀的裤子里。芳怀哧哧的笑着,抱住少年的脖子,就在他脸上亲了一下。玉成看的心肝直抖,不由的就站了起来。那圆脸的少年似是听见声音,目光含笑的往墙这边转了一下脖子,就势把芳怀的手臂拉下来,道:“你这妖精越来越会勾人,听闻就连仇家阿兄也成了你的入幕之宾?”
芳怀饮了一口酒,笑道:“不过是个稚儿,刘武庚引着来的,不好剥了老主顾的面子。权且敷衍他一下罢了。”
主人低声一笑,“仇家虽是新富,却也是家大业大。你如此就不怕仇家找你报复?”
芳怀又抱住他脖子,一口暧气喷在主人脖子上,“不是还有赵郎吗?有郎君护着我,谁还敢动奴毫毛?”
赵九郎捏了他脸蛋一把,“说的好。”
堂下众人纷纷起哄,说芳怀厚此薄彼,芳怀扭着腰站起身来,一一坐在他们大腿上,口对口的喂他们饮酒。
凤孙目光清明干净,平淡无波,“阿兄可是明白了。”
玉成初见这一幕,心中顿生气愤,如今却只余愧疚。凤孙也并不在多语吩咐仆人告知主人,兄弟一同离去。二人走到门外,却见那主人竟匆匆赶了出来,直呼,“凤孙留步。”又同玉成见礼。玉成此刻才觉得他眼熟,主人爽朗一笑,“仇大郎曾于我问过路,竟是忘了?”玉成恍然大悟,原来这便是那日为他指路的人。凤孙笑道:“这位主人乃是赵家十二郎,名缵绪。于我是同门。”这赵缵绪是赵缵纳最小的兄弟,年纪不过二十三四岁。原来当年赵缵纳本不姓赵,姓吴,他父原本是个街头混混。他也没有个大名,他老娘只大郎大郎的唤他。吴大郎九岁上没了阿耶,老母一个人四处做工拉扯他同幼妹。不想幼妹两岁上又夭折了,他老娘便给当时的江都府尹赵潇棋的小女儿做乳母。话说这个赵府尹同发妻青梅竹马一同长大,婚后琴瑟和谐。从未纳过妾,连通房都未曾有过。夫妻伉俪情深,已育有子女五人,不想三十九岁上又得了一女。赵娘子体弱,生了女儿便撒手人寰。苦了赵府尹,更苦了新出生的孩儿。亏得赵缵纳的老娘,因自己新夭折了女儿故而对这赵小娘子宠爱非常。赵府尹原本感动她善良质朴,后日久生情,顾忌到她身份太低,到底是将她抬了做侧室。屋内却是除了这个侧室,再无第二个人。又将吴大郎收到自己名下,改姓赵,按赵家兄弟排缵字辈,名纳。赵老娘嫁入赵家又生了两女两子,其中这赵缵绪,是赵缵纳的老娘在四十岁的高龄上意外得的儿子。宠爱非常。这赵缵绪同凤孙为人豪爽仗义,同凤孙却是平辈而交。玉成与赵缵绪重新见了礼,相约几日后再聚。赵缵绪才自去会客。
自此之后,玉成再未找过芳怀。出门应酬,每有劝酒就装醉,每遇勾栏众人逢场作戏,却是一次也未再宿过青楼楚馆。仇寅知晓了经过,哈哈一笑,道:“我儿自律,甚好。”
再过二三日便是凤孙生日,不欲大肆操办,只请了家中平辈的兄弟姊妹玩乐一番。
这一日,凤孙自去书院读书。刘氏带着萼儿蕊儿应邀到郑家赏花。玉成到柜上支了银钱,想要替凤孙置办一样礼物。
玉成在街上转来转去,初始看的无非是腰带玉器书画一类的东西。看来看去的小半日,却无一样可心的。木儿转的累了,嚷着要吃零嘴,玉成便带他往点心铺子走。昔时的桃花已谢,满城翠绿,树荫下偶尔可见三两成群的乞儿,袒露着胸腹,纳凉瞌睡。玉成叹了一口气,心道,做乞儿的时候,虽保暖堪忧,却胜在自在。想了一会又笑,真可算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有吃有穿还要娶媳妇,这可是当年想都不敢想的事。又路过捏面人的,做糖画的,卖面具的,还有陶土做的娃娃,憨态可掬。木儿塞了满嘴的果脯,拿起这个又拿起那个,瞧见这个好瞧见那个也想要。玉成将一个笑面娃娃的面具捡出来放回去,“其余的随你,这样的东西便不必要了,郎君我做的管保比这个更生动。”木儿却不相信,一味的要夺过来。主仆二人正笑闹着,突见前面聚集了一群人。木儿顿时来了兴致,东西也不买了,拉着玉成过去瞧热闹。
人群中有二人正在拉扯,其中一人大红的衣裳,翠绿的裤子,头发扯的散了,一双媚眼满满的怒意。玉成瞠目结舌,他何曾见过芳怀如此的模样?同芳怀拉扯的大汉肥圆的脸,身宽个矮,却是赵缵纳的第七子,名叫赵堎。因着赵缵纳的七弟人称赵七郎,故而此子人称赵小七郎。玉成原本存了看热闹的心思,眼见着芳怀气力不敌,被赵小七郎在屁股上狠狠掐了一把,心里又不是滋味起来。他诓骗自己的钱财,虚情假意,乃是他谋生的手段。自己沉迷他的美色,乐意奉上身家,原本也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芳怀登时变了脸色,一双眼睛里怒火腾腾。嘴里却笑着,“赵小七郎莫要太强人所难。”赵堎笑道:“你若是识趣,某自是不会强抢。”说罢又伸手来拉芳怀。芳怀躲无可躲,无计可施的时候,身前突然站出一人。
正是玉成。
玉成玉成拉下赵堎的手,“当街拉扯,强人所难,不成礼数。”
赵家仇家本就因着争洲争地的缘由仇怨已久。赵堎冷眼打量了玉成,最后目光停在玉成脸上,调笑道:“好久不见,仇大郎竟是又标志了。”说罢哈哈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