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西不但不为自己的文凭而感到羞耻,反而还为自己没有文凭感到庆幸,他说有高文凭的人站在高台上下不来,放不下高身价,就没有机会和贫民百姓接触,极有可能脱离人情味;没有文凭就是大地,可以随时生活到生活中去,自由,豪迈,坦荡,无拘无束的和周边的人打成一片,也就是片面的理解了:“清华北大没有大胆。”这句包罗万象的妙语。我在监听器里看到这么一段话:“我得感激金家人,感谢赵桂芝,感谢火车把我送到北京城,感谢杨校长和金国平给我一个学习的机会。我的快乐就该在我的画里,我的爱就该在我的画笔尖上,一个孤儿没有恋爱的资格,他只有把快乐画在纸上,把爱融入到颜料里,这就是一个孤儿的目标——颜料在快乐的飞舞。”
丘西刚和前女友林林分开,同事兰兰又约他看电影。兰兰不在乎丘西没文凭,也不在意丘西是外地鸟,她说:“山里鸟和城里鸟结合生出来的娃娃回赤北空山能种庄稼,在北京城能搬砖搞经济建设,既有乡下鸟的诚实又有城里鸟的精明,长大了才经得住棱镜门的诱惑,就凭这一点,和丘西结婚生子是正确的。”
兰兰还说:
“我的祖先猿也是外地人,也没有文凭,也没有钱,穷得全身长毛,但是他们和丘西一样勤奋,勇敢,诚实,健康,好学,才有今天北京城。”
兰兰咳了声嗽,喋喋不休的继续说:
“这年头,有文凭的男人太多太好找了,不是骗子,就是情感高手,玩完感情,玩钞票,玩完钞票,玩失踪,玩玩而已!我的前两个男朋友想法七七八八,不是看这个美女的胸想入非非,就是望那个美女的脸眉飞色舞,说的尽是这个女人走路有韵味,那个女人说话很风骚,只要别人的女朋友打扮得性感,风流,他们就舔嘴嘬舌,十分快活,一旦自己的女朋友穿得稍微暴露一点点,他们立马浑身不得劲,不是说这里漏的太多,那里遮住的太少,云云。成天就是钱啊钱,女人啊女人的.但凡要他们做点事,那就不敢恭维了,不是前怕虎,就是后怕狼,唯唯诺诺,推三阻四,算计来合计去,像一个推八卦的先生,最终还是怕自己吃亏,和朋友合伙做点事,还没发财就开始计划分财产——又要独立单**,**来**去,还是球莫一个,卵莫一条,老光棍一根,如今要找个像丘西这样既诚实,又实**的家伙实属难得,比和田玉还珍贵。
丘西简单得跟德国人一样,掰螺丝的只会掰螺丝,钻螺栓孔的只会钻螺栓孔,他们掰的螺丝和钻的螺栓孔绝对堪称一流,不但能承载一个家庭,而且还能承载珠穆拉玛峰,因为他们是专业的,专注的,所以我喜欢,我爱他们。我那两个前男友要脸蛋有脸蛋,要身材有身材,人如西门庆,性如潘金莲,为人处事像和绅,花钱像吕大头,说话像棱镜门,眼睛像监听器,无所不知无所不晓,样样精通,上天可以摘星星,入地可以捉五步蛇,在人间可以肆无忌惮的游戏女人,但是,翻遍他们每一个衣兜,搜遍他们每一根汗毛,就是找不到专一的爱,唯一的情,全是虚情假意,玩玩而已。而丘西和他们正好相反,除了诚实就是实**,没有花言巧语和油嘴滑舌,尽是一步一个脚印,实打实的实**,和丘西这样的人生活在一起只会幸福,不会闲着没事找事,动不动还要带你去长城写生,既踏实又浪漫,只要是他认准了的事就要上,往死里上,头破血流还上,白日昼夜的上,上的女朋友吃不消,成功不就是这样得来的吗?”
兰兰说的是上进,可不是下三烂!上,意味着执着,专业,责任,这样的人生早晚会发光发热。丘西就是发光发热的外地鸟,不空想,学着规划,不埋怨,有实**精神,他的专长是遇事冷静,细心琢磨,他的品质就是画,把手头的事做好做扎实就是他的责任。有规划、有专长、有品质、有责任的男人的人生,自然而然就会水到渠成,虚无缥缈的幻想虽然很美,只是画饼充饥,但是生活很实在,需要实际行动。
“亲:我爱你。北京城买房是必须的,我们总不能老租房,像飘在空中的云。新婚房东就让你搬家多不吉利。其它我都不在乎,将来孩子跟我姓兰,户口上在北京城,高考也就不要积分了,我们就不看北京城的脸色积分了好不好?”
兰兰喋喋不休的对丘西说:
“你在北京打拼一辈子房子都没一间,是不是很悲哀?是不是很窝囊?你在家里画画,我出去卖,好不好?”
兰兰的要求不算过分,也合乎情理,孩子跟谁姓,只要是丘西的种就无所谓,还落个北京户口,中考高考也一并解决了,这是多少在北京城打工鸟梦寐以求的事,这样做的确很划算。买房子住了还增值,傻子都知道这么**。大家要晓得,丘西是个孤儿,上无片瓦,下午寸土,既没**爹,也没**娘,还没文化,他拿什么首付?难道要他像张英一样去卖血交首付吗?就是把他榨**了,也买不上一个卫生间呀。
北京城,虽然又堵车,又飘沙尘,但是,它只有一个,地就那么大,世界各国的人都想来,房价不高就算不正常。既然物价那么贵,谁叫丘西偏往里面挤呢?就凭丘西的努力,肯定能在北京城二环内买套房,但得有个期限——一百年后。一百年后兰兰会不会成为古董?这些还不打紧,关键是丘西没有弄懂兰兰说的“我出去买”的意思,所以他一声没吭。我在监听器里找到了丘西的真实想法:“我在家里累死累活画画,你出去像马小姐一样睡钱,你把我们赤背空山男人当什么了?”
兰兰有些等不及,就打断丘西的沉思继续说:
“你金国平叔叔那么有钱,借个首付也行呀!”
当然,只要丘西开口,金国平一定会借钱给他,因为他的努力已经让金国平大为惊讶,他的成绩让金国平兴奋了好几年。金国平打心眼里佩服他:赤北空山还走出一位画家。画家不是金家的人,甚是金家的人。说得直白点,金家的名声胜过丘西的名气。一个无爹娘,无钱财,无文化的孤儿,正儿八经的三无产品。这个三无产品既没有中文说明,也没有外文标注,更没有名人大腕帮忙宣传,人们咋就相信这个三无产品呢?
当三无产品飞过万里城墙落在赤北空山的土地上的时候,金家人为之欢喜鼓舞,赤背空山送给金家人满眼敬意。这难道不该赞扬和高兴吗?人家拼有,丘西拼无,乱拳打倒老师傅,拼的就是努力。没钱学习的偷着学习,有钱读书的还敢不努力?所以,丘西为金家下一代人竖起高高的旗帜,为赤背空山树起了不屈不饶的榜样,谁还有理由为自己找借口呢?就凭这一条,金国平借给丘西钱毫不犹豫——带路人永远比金钱可贵,你说是不是?所以兰兰的建议是正确的,也最容易希望。
“我不姓金。”
“买房娶老婆,姓啥有那么重要吗?”
“你要我改姓换幸福”
“今年不买,来年要番一个跟斗,现在不是非常时期吗?”
有道理的话使丘西深深地低下了头,他闷闷不乐地对自己说:“非常时期?非常时期是我十一岁的时候爷爷死了,我一个人住在破烂的瓦房里饿肚子,那才是非常时期;非常时期是金家把我养到十八岁,他们没有油炸我的青春,也没有担心羽翼丰满的鸟儿飞走,而像送种子一样把我送到北京城,愿我有一个美好的前程,这就是非常时期的非常时期。兰兰,这么好的一个家,这么好的一家人,我不能炸**他们的善良,我不能让他们的爱感到疲惫,因为他们为我做了那么多,我已经数不清了。他们没有责任和义务再为我买房娶老婆。金家人真的没有错,他们没有义务要为我的一生进行到底。曾经,他们借给我温暖的家让我成长,他们借给我平坦的院子让我锻炼,他们借给我结实的肩膀让我依靠,他们借给我前往北京的路费让我来拼搏,而现在,我长大成人要安家,要娶媳妇,要养育后代,我又到了非常时期,我又要伸手向他们借钱,兰兰,我到底有完没完?我的双手一直伸在他们面前好不好?我讨回来的钱是购买幸福呢还是收购贪婪?
老天爷,这借钱的话,我丘西实在说不出口啊!”
如果金国平借钱给丘西买了房,丘西的心里会不会留下钱的影子?欠债还钱的声音会不会在丘西耳边云绕?旷日持久,授予金钱的压迫和男人的自尊,丘西的画里会不会潜移默化的长出钱的骨头?如果画里都有骨头了,狗不会叼着骨头在偏僻处撕扯,啃吃,他的画自然而然要扯得稀烂,这样一来,谁还买丘西的画呢?
“你画画不是为了有个家吗?让你爱的人过上滋润的日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