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阅读15_一银币一磅的恶魔 - 海棠小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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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阅读15(1 / 1)

与其说被你的安慰打动,不如说他自暴自弃地招供,好让你闭上嘴,别再谈论这些事情。“上午的时候,有人敲门。”他说,似乎这就解释了他为什么会打破杯子,没关电视,一路仓皇地跑进浴室,在这里躲藏到现在。

雷米尔有几天没做噩梦了,风吹草动不会惊吓到他,他的行动越来越自然,像个在此借宿的普通房客。他相当顽强,看上去对一切改变都在努力适应,并且适应良好,你便真的相信他正在迅速好转。

“是附近的信徒。”你说,“他们不会进来。”

雷米尔胡乱点了点头,抿着嘴唇,你站在这儿说话的每一秒,他看起来都比之前更不自在。你觉得他并不相信,只是想让你走开。

口头表述无法达成效果,你只能先走开,回到客厅,清扫被打碎的马克杯。你照常做了晚饭,做完后叫了雷米尔一声,他没有出来。你开始独自进餐,晚祷,出门,回来,锻炼,等你要去洗澡,雷米尔才磨磨蹭蹭地走出了浴室。你热了热为他预留的晚餐,去洗澡。洗完你走进房间,打开第三只抽屉,拿出枪。

圣职者也有配枪,只是在这种和平的小地方,配枪的每次使用都需要做报告,相当麻烦。这一把并非你的配枪,而是当初雷米尔从某个姑娘手中夺取、用来轰烂自己脑袋的手枪。当晚你将血淋淋的雷米尔与血淋淋的枪都带了回来,现在他们看起来都**净又完整。这把枪里还剩五枚子弹,应该够用。

你回到了客厅,雷米尔还在用叉子戳着晚餐,心不在焉,毫无胃口。现在这个天气,食物多半又凉了。你坐到他对面,他抬头看了你一眼,加快速度把剩下的食物塞进嘴里。他吃完的时间是晚上十点三十七分,刚刚被你放出的圣鸽保证了方圆一千米内的街道上空无一人,很好。

“请跟我来。”你对雷米尔说。

雷米尔迟疑地跟在你身后,离开客厅,走过玄关,来到门边。你打开门,穿堂风让他瑟缩了一下。

“冷吗?”你问。

你走向雷米尔,他条件反射地后退了一步,又硬生生停住。你与他错身而过,去衣架上拿下一件外套,披到他身上,他僵直得像另一个衣架。你走出门,雷米尔没有跟上来,他站在门里看着你,脸色苍白。

“请不要担心,这里没有其他人。”你说。

这保证没带来任何效果,雷米尔抓住外套的领口,抓紧了,仿佛敞开领口也冷得不行(他为什么不扣上扣子呢)。他盯着你,用那种这些日子来用过无数次的探寻目光——比平时更加努力,你仿佛能听见他的脑袋拼命转动来寻求你脑子里的随便什么东西。你站在原地,与他对视,坦然地任由他挖掘。

你不知道雷米尔读出了什么,一两分钟后,他垂下了眼睛。他断开了视线接触,目光游移了一下,你突然感到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莫名获得了一场并未预期的胜利。一头老狼在对峙中移开目光,垂下尾巴,露出咽喉,它又老又病,无力再应付任何战斗。

“我很……抱歉。”雷米尔**巴巴地说,看着地板,“我不是有意的。”

“什么?”你说。

“杯子。”他说,舔了舔嘴唇,“我会赔你,如果你需要任何……”

“请不要在意,明天我会再买一个的。”你说,“那并不是多贵重的东西。”

“噢。”雷米尔说,“好……”

可他看起来并不好,他的喉结动了动,很快地眨着眼睛,苍白如幽灵。你忍不住回头看了看外面,想知道那里是不是有什么你所不知的洪水猛兽。夜晚如此安静,你将此前的半夜枪声与恶魔事件全部成功地揭了过去,周围的居民们在松了口气之余,晚上更加门窗紧闭,早早归家早早上床,对夜幕毫无好奇心。这条街道上空无一人,窗帘遮掩着每一扇窗,圣鸽在附近巡逻,你的准备非常充分,哪怕有一打恶魔在这块地方载歌载舞,也不会有任何人发现。

“我,我不会碰任何东西了。”雷米尔很快地说,“我可以呆在浴室里,我哪里也不会去……”

“你不用待在那里!”你连忙说,“你自由了,我无意拘谨你。”

你连续两次打断了他,这相当不礼貌,可是你实在太过困惑,急于解释。为什么雷米尔突然这么说?发生了什么?你做错了什么吗?你感到坐立不安,手足无措,瞧啊,当你做了规则之外的事情,这就是后果:没有正确答案。没有一本经书、一个导师给过你标准答案,不按照标准章程来,事情就会变坏。

你的回答让雷米尔的脸色灰败下来,他眼中那点火花不再紧张不安地跳跃,更糟,它们完全熄灭了。你几乎想要转头回去,想着那样是不是能一切如初,你的错误决定——无论它是什么——就能像没发生过一样消失。但雷米尔走出了门,他不再说莫名其妙的话,就只是走了出来。

在你的预计之中,这才是刚才应该发生的事情。你让他跟你来,于是你们一起走出门,简单明了,不是吗?你尽力镇定地关上门,掏出枪,转头去看雷米尔,这会儿雷米尔又直视你了,带着某种麻木的平静,像砧板上的鱼看着屠刀。

你在这让人不安的注视中扣动扳机,扣了几下,毫无反应。“保险。”雷米尔说。你这才想起忘了开保险,匆忙打开,再次开枪。

方才布置在门口的祷言能将枪声限制在附近几米的范围,开枪不会惊动任何人。你对紧闭的门开了一枪,子弹在门上滑开,弹壳掉到地上,叮当一声。你对屋子的窗户、墙壁和水管都开了一枪,房屋在你完美的保护下毫发无损。还剩最后一枚子弹,你将枪放进雷米尔手中。

“你可以往这间房子的任何地方开枪。”你说,“任何区域都有完善的保护,轻量级枪械无法造成开放性损伤。”

你在每次开枪时扫视雷米尔,很高兴看到他的表情产生了变化,尽管变化的方向不同于你的预想。雷米尔看起来越来越吃惊,越来越困惑,他接着枪,看看枪又看看你,完全大惑不解的模样。你热心地去花园角落里拿起铁铲,也塞进雷米尔手里,说:“你也可以用这个试试。”

“……什么?”雷米尔终于说。

“光是单面墙上就有四十枚祷言,每一枚祷言以七层结构排列,不仅有针对恶魔的部分,对高温与物理冲击等等都有优秀的防护效果。”你仔细地解说,“理论上,它能承受十次以上碎甲弹的攻击,所以在这个最强火力仅限于轻型枪械的小镇,没有人会不请而入,他们进不来的。你可以试试看。”

雷米尔呆滞地看着枪和铲子,你看到明悟一点点爬上他的面孔。他猛地抬起头,表情相当复杂,许多种情绪糅合在一起,像震惊,像愤怒,像希望,你说不清。雷米尔吸了口气,把你塞给他的东西都塞回你手里。

“知道了。”雷米尔嘶哑地说,“可以回去了吗?”

你点头,打开了门。

雷米尔紧绷的肩膀垮了下去,现在他看起来筋疲力尽,外加劫后余生。门一打开他就钻了进去,坐回沙发上,抱住靠垫,仿佛要在那里扎根。他看着你,似乎你会过去抢他的垫子。你绕过以避嫌,你拿起没收拾的残局,听见雷米尔在轻声嘀咕:“你有病。”

“我没有。”你反驳道,“我很健康。”

“你他妈绝对有病。”雷米尔回答,声音大了点。

他看起来吓得不轻,或者气得不轻,声音都有点哆嗦,但无论如何,这比刚才好得多。在你依然不知情的情况下,你犯的那个未知错误似乎就这样过去了。你大大松了口气,一样感到劫后余生,没再去对你的健康状况作出什么辩解。

第十七章

你带回了一只新的杯子,不锈钢质地,用力砸也不会被砸破。你还买了一个毛线杯套,大小刚好,能避免不锈钢杯烫手。那是圣诞节剩下的打折物品,上面织着一只驯鹿,有个过大的红色鼻头。

雷米尔捧着杯子焐手,爪子在杯身上交错,有时候还会勾到毛线。你觉得这样很可爱,总是盯着看,开始他迷惑地看回来,后来他随你去了。雷米尔放弃了探究你,他似乎坚信你有病,哪怕你把体检报告给他看。

春天的一个晚上,你又一次被客厅里的动静吵醒。

你走进客厅,雷米尔没躺在沙发上,他正趴在窗口往外看。你这才反应过来,刚刚听见的动静并非噩梦,而是他起来开窗的声音。你条件反射一样走进客厅,却不能继续那套【推醒他-坐十分钟】的步骤,这让你一时间呆立原地,不知该不该退回去。

雷米尔看到了你,稍微有些惊讶,不过没惊讶到停下。他继续从烟盒里抽出香烟,叼在嘴里,用打火机点燃。咔哒一声,火焰窜起又跌落,留下小小的火星,这点儿火光留在黑夜里,在雷米尔手中划过一个弧度,像一只绕着他手指飞行的萤火虫。

他没有说什么,于是你走了过去。

你在那把椅子上坐下,它距离沙发有几米远,距离窗口则只有一米不到。你能看清雷米尔眼中倒映着的火光,烟随着他的动作明明灭灭,还不足以将他的面孔点亮。这时候才刚刚凌晨,距离天亮还远,外边的微光只勾勒出雷米尔的轮廓,你坐在黑暗中,不知怎么的感到安全。

你知道黑暗并不安全,恶魔的夜视能力好过人类许多,任何圣职者都知道应当保证夜晚足够敞亮。可是知道是一回事,感觉是另一回事。或许是那点火光让你想到了壁炉里的火焰,有一年,所有交通工具因为暴风雪瘫痪,你们无法立刻转移去另一个战场,只能借宿民居,小半个冬天都困在暖烘烘的炉火旁边。那十几天里你没见到任何恶魔,借宿人家的老太太给你织了一条围巾,她坐在摇椅上,炉火倒影在那双昏花的眼睛里。大人们都不在的时候,她把围巾放在你脖子上比划,以此判断还需要织多长。围巾非常暖和。

后来你没收到那条围巾,你经手的任何东西都需要经过严苛的审查,以免有人怀有歹意,又或者只是不够仔细,可能对你造成损伤。无论如何,教廷会给你们准备最合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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