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伏虎上前一步挑衅的瞪向叶悔之,“我若说不呢?”
叶悔之蹙眉不语,孙伏虎亲自上前去推搡抬棺的人,“让你们将棺材放下听不见么,抗命不遵是想造反?”
南溟国的习俗,棺椁抬出家门到墓地下葬之间是不能落地的,落了地死者便寻不到墓穴只能化作孤魂野鬼,孙伏虎在军中时日不短颇有些力气,前面抬棺的人被他推得摇晃起来,连带着其余的人也脚步不稳,棺椁摇摇晃晃已经失了平衡。叶悔之两步踏到孙伏虎身边将他钳住制止他继续推人,柳半君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拼力去扶住棺椁,其余人见状也赶紧去扶,棺材加上棺衣十分沉重,十六个人抬着本就已经费去许多力气,现下众人一起帮忙才将棺材稳住。街路两旁的百姓见孙伏虎要动叶惊澜的棺椁再忍耐不住,有年少气盛的已经要冲上来维护,护城军不想听孙伏虎的话动叶家人,可也不能眼看着百姓真的围攻自己上司,于是只好挽了手臂将涌出来的人群挡回去,青板街一时间陷入了混乱之中,叶悔之眼中杀气又盛,拽住孙伏虎的衣襟冷声问,“你找死?”
孙伏虎讥笑,“你以为你叶家如今还能在承安横着走么,有胆子你动我试试?有太子殿下为我孙家做主,你大可以看看到底是谁在找死,你叶家敢动我姐姐,就该想到有什么下场!”
叶悔之动了杀心,想到柳龙骧的话却踟蹰了,这犹豫间,只见一抹银色带着大量鲜血瞬间涌出孙伏虎的胸膛,叶悔之看到剑尖从孙伏虎的胸膛穿透而出,又迅速消失在了大片血红之中,孙伏虎不可置信的低头去看自己的伤处,抬手捂住伤口费力的转身去看杀他之人,季沧海面无表情的站在孙伏虎身后,手中的剑依然在滴血。训练有素的龙骧卫迅速控制住了局面,护城军见守将被刺面面相觑只由着龙骧卫指挥,纷乱中叶悔之和季沧海静默不语两相望着,全然不顾已经倒地抽搐的孙伏虎,柳半君和管家怀中的孩子在刚刚的骚乱惊吓中也未哭过,如今管家怀中的老/二却是后知后觉哇的一声大哭起来,而柳半君抱着的老大只是瞪着黑宝石似的大眼睛看着周遭,又努力伸着小脖子去看嚎啕的弟弟。季沧海的目光被哭着的孩子吸引,肃冷的目光中浮上几分柔色,昨日他抽空去了一趟柳家,这些年来柳兢待他如亲子,而且又是兵部尚书朝廷重臣,永州之事他势必要去同柳兢解释清楚的,也是直到昨日他才知道柳半君为何要改嫁他人,这些年他隐有猜测却不愿细究,原来柳半君真的是他同母异父的妹妹,他们有着嫡亲的血脉,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在一起的,心中那落英缤纷中提裙而舞的姑娘,不知不觉间也被另一人所取代,一切不过是旧事了,临走前柳兢开口叮嘱,“叶惊澜和君儿的一双孩子,也是你嫡亲的外甥,不管从何处论,你都该是向着叶家的。”季沧海沉声答是,心中却想其实柳兢并不知道,哪怕没有这双孩儿,没有柳半君这个妹妹,单一个叶悔之也足够他倾尽所有来护了。
绯夜带着龙骧卫维持好秩序立即来向季沧海复命,叶悔之疑惑的看向绯夜,“你们早知道孙伏虎要来闹事?”
绯夜侧头看了看季沧海,见自家将军虽将视线转回了叶悔之这边却没有要答话的意思,只得替他开口,“哪里知道,我们本来是在城外候着的,小叶将军出殡我们自然要来送一程,可是城内百姓太多龙骧卫也不方便挤在他们中间,于是都在城门外等着,刚刚听说城里出了乱子,将军才赶忙带我们回了城里来查看。”
叶悔之低头看向地上已经断了气的孙伏虎,“杀了他只怕不好交代,不如就说是我杀的吧。”
“不必,”季沧海的声音带着冰凉,“一个守将而已,季某还担得起。”
绯夜朝护城军的小头头使眼色,被之前一系列乱事惊得已经分不清东南西北的小头头想了半天才想明白绯夜的意思,赶紧让人将孙伏虎的尸首抬到一边,季沧海侧身让路,“你们走吧,我来善后。”
叶悔之望向季沧海,面上悲喜俱无,只是淡淡的回了一句,“谢过季将军。”
待到叶悔之走回送葬队伍中重新接过招魂幡,送葬队伍整了整队形便重新上路了,叶悔之目视前方再未关注过一旁的季沧海半分,反倒是柳半君盯着季沧海望了许久,眼中并无怨怼憎恨,一双柳眉微微蹙着似有无尽的不解。
季沧海并未察觉,只是深深的看着叶悔之的背影,好让这个人能在自己心头多留一时半刻,从前叶悔之时时跟在他身边他也不觉得腻,如今不能常见了心底想的厉害。
皇上复政的消息是柳龙骧告诉叶悔之的,叶悔之在朝中的信息来源自然不如身居一品的柳兢,但好在有什么要紧事柳兢都会让柳龙骧过来提点一二。这几日孙家独子被杀找季沧海讨公道之事闹得满朝沸沸扬扬,季沧海和孙贲都是太子的人,五皇子那边乐得冷眼旁观看热闹,倒是太子一个头两个大,从中调解了几次也没什么结果,孙贲就那么一个单传的儿子横死街头,他如何能善罢甘休,只不过季沧海同柳兢的关系也并不一般,持身中立的不肯蹚这浑水,连个帮忙缓着的人都寻不出来,柳兢猜想这也可能是皇上提前复政的原因,这个局面太子已经有些把控不住了。
柳龙骧来的时候其实叶悔之收拾妥当了正准备去找他,柳龙骧听闻不解,“你寻我是有什么其他紧要事情?”
“郁弘回来了。”叶悔之觉得每次提及郁弘,小柳状元的神色都有些莫测,若说他同郁弘有了嫌隙,可郁弘临走时候两人还好好的,隔着千山万水想闹别扭也不太可能,而且那个定情的玉牌柳龙骧也常带着,并不像恩断义绝的架势,只不过要说没事,柳龙骧的态度也着实冷淡了些,连当初郁弘受了重伤的消息也没能让柳龙骧情绪有太多变化。
叶悔之提议,“我是想去问问你,要不要一起去郁府探望他。”
“如今你我身边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他一个绸缎庄的少当家外出跑商回来却引得你我同去未免让人生疑,不如此时我先过去探望一二,你功夫好,等晚上你再悄悄过府探望。”
柳龙骧的提议很有道理,叶悔之点头答应,心想果然还是自己多心了,柳龙骧一听说郁弘回来立即急着先去看望,其实他们两个小情人久别重逢肯定腻歪得很,叶悔之还不愿意跟着一起去碍眼碍事。
送走了柳龙骧,已经换了衣服打算出门的叶悔之**脆换了个目的地直接去找燕流痕了,燕流痕一路护送郁弘回皇城出力颇多,而且他们两个也是许久未见,叶悔之早想拉着燕流痕去喝顿酒。燕家是跺一跺脚整个江湖都跟着颤的名门,在皇城中自然有不少房产宅院,叶悔之凭着记忆寻到燕流痕常住的那处宅子,还未到宅门口正遇到燕流痕独自一人骑着马外出。
燕流痕瞧见叶悔之翻身下马,笑着招呼叶悔之,“我约了景裳那丫头去琉春园吃饭,正好遇见一起吧?”
叶悔之揽过燕流痕,一脸嫌弃的看着他,“你有没有发现,这条路只通你家一处宅子,你跟我说恰好遇见?”
燕流痕尚未答话,叶悔之已经接着开了口,“而且你约人吃饭不第一个约我,居然先约药罐子是什么意思?”
燕流痕大义凛然,“毕竟她家穷,我先带她吃顿肉,你不要吃醋。”
叶悔之同燕流痕并肩走,嫌弃的往外挪了一步,“小爷不好断袖,”说完怔了一下,潦草的补了一句,“好也不好你。”
叶悔之和燕流痕相交多年,这点小停顿自然逃不过燕流痕的眼睛,燕流痕笑眯眯的勾住叶悔之下巴,“呦,小妖精,你看上了哪家精壮的汉子想吸人精元,还不从实招来。”
叶悔之拍开燕流痕的爪子,懒得搭理他,直接转了话题,“你觉得药罐子知道是你请她,她会搭理你?”
燕流痕成足在胸,“我是派清潆去的。”
叶悔之点点头,“哦,直接去朝中一品大员府上绑人,燕少侠不愧是少年英雄。”
燕流痕反驳,“我叮嘱过她好好请人了。”
叶悔之不解的看燕流痕,“你哪来的自信她会好好听话?”
燕流痕答说,“毕竟长大了,一言不合就上手这种事她已经不做了。”
叶悔之不信,“那她做什么?”
燕流痕悠哉答道,“一哭、二闹、三上吊。”
☆、67
琉春园是承安城开了将近七十年的老字号,皇城许多人家都是祖孙三代吃着这一家店长大的,叶悔之倒没觉得这酒楼除了名头响还有什么出挑的地方,不过燕流痕却是每次来皇城必然要来吃一次的。因着燕流痕出门时候按着骑马的时间算的,所以等他和叶悔之步行走到琉春园的时候景裳和清潆已经在那里等了很久,燕流痕这人自诩江湖浪荡人爱凑热闹,所以他最喜欢吃饭的时候坐在熙熙攘攘的大厅而不是雅间,清潆依着自己主子的喜好择了一处二楼倚窗的位置,两个美人临窗而坐连周遭那些食客都不自觉的说话声音放轻了些。
叶悔之和燕流痕寻到景裳和清潆所在那一桌落座,清潆见燕流痕来了喊了店小二点菜,叶悔之认真的上下打量了打量清潆,认同的点点头,“果然长大了。”
清潆下巴一扬胸脯一挺,“王八蛋,你往哪看?”
调戏不成的叶悔之一脸委屈的扭脸看燕流痕,“她调戏我。”
生在福中不知福的叶悔之没注意周围多少人的筷子落在了桌子上,正一个个满脸痴相的望向清潆,景裳在闺秀中算是性子洒脱的,可这阵势也觉得颇为无奈,头疼的拿菜牌遮了遮脸觉得丢人,景裳是承安城出名的美人,带着大家贵眷的端秀高贵,美则美矣但寻常人哪敢直视,可清潆不一样,她美的绚烂惹眼,如花至荼蘼艳到极致,勾人心神动人魂魄,清潆对自己的卖相颇有自知,嘴角一挑一双美眸不急不缓的扫了周围一圈,只听见到处都是抽气声。
叶悔之拿筷子敲敲燕流痕面前的空碗,“我觉得你需要站出来说句话。”
燕流痕嗯了一声,望向景裳,“你怎么还这么瘦,多点些自己喜欢吃的。”
叶悔之无语,谁让你说这个了。
景裳淡然扫了燕流痕一眼,“不知道燕大侠将我挟持至此处是想做什么?”
燕流痕瞪清潆,“我不是让你好好的?”
清潆认真点头,“是好好抓来的。”
清潆一直跟在燕流痕身边,自然也是同景裳认识多年的,景裳不过就是找燕流痕斗个嘴,清潆也乐得配合,燕流痕和叶悔之拿牙尖嘴利的景裳没办法,拿生性跳脱的清潆更没办法,**脆一起低头点菜权当什么都没说过。
清潆本是某个小山头的山大王,后来觉得自己到了成亲的年纪便抽风跑到山下要抢个压寨相公回去,这小丫头脑子不灵光还挑剔,嫌这个不够俊朗嫌那个身材弱鸡,最后好不容易瞧上了路过的燕流痕……的车夫,被燕流痕一顿好打连寨子都给挑了,再后来清潆**脆拍拍手解散了寨子直接跟着燕流痕混了,倒是那车夫听说自己被女大王瞧上,吓得连夜结了工钱跑路了,这段黑历史知道的人不多,燕流痕讲一次清潆便要大闹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