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再不上来,我就揣着丽娜一起跳下去!」
「闭嘴!」
谅这个老变态把所有人都扔河里也不敢扔丽娜,陆于霏骂归骂,手脚却不耽搁,他照着洪天淳的指示,其实男人的手就在不远处,他卯足了强弩之末的力量,纵身一跳,这次是勾到了洪天淳的手,只是好巧不巧,一块班落的石块临时从峭壁上砸了下来,切断了他的生路,他下意识缩了一下,湿滑的手掌立刻滑出男人的大掌,又跌回了原本的石壁。
然而这次就不再是脚底着地,那憔悴的清脆的宛如玻璃砸在石油路上的声响,连一向嘻皮笑脸的史育朗和八风吹不动的黎渊都发出了愕然的抽泣声。
雪又降得更浓了,零零碎碎得掩盖住陆于霏的额头上的散发,像一盘化不开的迷障,掩盖住底下斑驳累累的罪孽。
他虚弱得趴在冰冷的石阶上,身体却沉得感受不到太多的知觉,他甚至不分辨不出来脸颊上的液体是湿热的血还是冷酷的雪,头顶上乱哄哄的吵杂声彷佛喧嚣尘外。
他的思绪或许已经开始飘忽,然而不变的是,从天而降的雪花飘打在他身上的触感,清晰得让人毛骨悚然。
他讨厌冷,他憎恶雪,他恨这大雪会一直下,好像不下这麽多雪,就遮盖不了底下丑恶又污秽的罪刑。
雪每年都会下,厚厚的一层又一层,融了又堆,堆了又融,却仍旧遮盖不了他犯的罪。
那片鲜血,他至今仍旧记得很清楚,鲜艳的浓染了银白色的大地,跟他最讨厌的雪胶漆相融,
纯白色之中的鲜红,会让人联想到什麽,它可以是山崖中烂漫的娇梅印雪,可以是新婚夫妻被单上的处女嫣,可以是纯白的婚纱底下含羞半露的一抹红唇印。
亦或者,可以是雪地上一缕炽热的生命,搏动过却又冷却。
陆于霏瘫倒在它最痛恨的雪堆上,这一刻,即便是被大雪吞噬了,他也不需要挣扎,如果能让这讨厌的雪掩盖掉他所有犯下的罪与错,他愿意交出自己的姓名,遑论,他本来早就该葬命在雪地之中。
只是,有人代替他去死了。
朦朦胧胧之间,他听到有人在大声呼喊他的名字,他费力的睁开眼,就看到洪天淳狰狞的脸庞。
真可笑,即使到了现在,这个男人还是会作出很在乎他的反应,七年了,他已经不再年轻,脸庞不再漂亮,肉体不再青春,心境不再纯粹,这个男人还是要装作很在乎他。
为什麽他要觉得过呢,陆于霏简直恨死自己居然难过到鼻头都热了,就算摔了满身伤,流了血又冻的发僵,他都忍的住疼,然而一看到洪天淳露出惊慌的表情,用力的拼命的关心他的时候,他却难过得只想摀着脸痛哭一场。
「爸爸……爸爸!」除了洪天淳的声音,最响亮的莫过於不远处一道稚嫩的童音。
陆于霏猛地往洪天淳的身边瞧,丽娜正被史育朗抱在胸膛上,两手紧紧抓着史育朗的风衣,头却一个劲儿得扭望他的方向,像只离了母猫的小猫腮,奶气的喊着爸爸。
丽娜!是他的丽娜!
他怎麽就被冷空气冻傻了呢!
这世上明明就还有他值得牵挂的人,他放不下心,也还不会放下心的人。
他还不能死,丽娜还在桥上等他上岸,他还要抱抱她,拍抚着她的背告诉她不要害怕,爸爸再也不会离开她,还要把欺负她的混帐通通抓出来痛扁一顿再拿去埋了,还要……还要给城霜回电话。
只要想到他,他的心怎麽放的下。
「于霏,你还好吗?撞着哪里了?」史育朗沿着桥缘呐喊:「你先稳着,别再碰到水,伤口还在流血一定要先摀着,你还醒着吗,跟我点个头挥个手都好,喔,老天,表哥,这怎麽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