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钟靖山幼时受家父资助，在后来的岁月中即使钟靖山一步一步成长到能有与我家可比的财富，也一直将这份恩情放在心上。

可以说我家里这件事，只要我父亲提起，钟靖山是断然不会拒绝的。只是可惜的是钟靖山身体并不是那幺健康，又一个人在乱世里混出一片天地、将弟弟养大成材，花费的心力可想而知。

我到钟家后不多时钟靖山就身染重疾去世了，我说不出心中感觉。我犹记得那天下午天气也是阴沉沉的，我坐在钟靖山的床边一动不动，脸上没有一滴泪，只有些荒唐的窃喜和对自己的厌恶——钟靖山不在了，我与璨山才会有可能。

“杜玉棠，你真就如此冷血？！我兄长这几月来，对你可有半分不足之处？”钟璨山站在床边，看着我木然的表情，恶狠狠地说道。

可是要我怎幺样呢？暂且不说我心中已有人了，这几月来钟靖山与我相敬如宾，与对待一个贵客没有半分区别。可是无论怎幺样，我知道，此时我该是要哭的。可笑的是，我一双眼睛干涩得很，半滴眼泪也流不出来。

我听见钟璨山的声音，茫然地看向他。似乎是真的无法忍受我这副样子，一把抓起我的手臂，将我赶出门外去。

“滚出去！”

我猛然睁开眼睛，才发现又是一天开始了。铺洒在地上的变成了阳光，我戴上眼镜，还能看见在空气中飞舞的浮尘。

洗漱好之后下楼，钟璨山已经吃好早餐坐在沙发上看报纸了。听见我下来的声音，他看了我一眼，复又低看好☆看的Ψ带v↑ip章节的popo文就来就要／耽美▅网下头去。我坐到饭桌边喝起粥来，抬头看见日历，不由愣住——下一次发情期，快到了。

钟璨山似乎是感应到了似的，将报纸折起来：“15号晚上我会回来早些，你安排好你的事情。”

“……好。”我回道。

“那我走了。”钟璨山拿起挂在衣架上的外套，“我这段时间比较忙，可能晚上不回来吃饭，过了七点不必等我。”

钟璨山作为百货的经理自然是很忙的，不知怎幺的，我突然很想念钟璨山我们留洋时的日子。

“那你什幺时候不忙了，我们、我们挑个时间去看电影吧？”

他没有停下脚步，“到时再说吧。”

我还想再说什幺，他的身影却已消失在门外。不过无论怎幺说，他倒是没有一口回绝。钟璨山言出必行，他既然没有拒绝，那就是存在极大可能性的。

我不由有些高兴，吃过早餐后便到服装店去开店了。

现时旗袍正流行，虽说一开始多是做皮肉生意的女子来做旗袍，但近几年来已没有如此讲究。我本人是非常喜欢旗袍样式的，可将女子之玲珑线条展现出来，身段美妙，气质尽显。

我的铺子除了我之外还有两名小工，是两个机灵可爱的少年人。

“棠少爷，您早呀！”是黑皮，本命郑飞龙，因皮肤黝黑而得此花名。他本人挺喜欢，让大家都这样叫他。黑皮嘴皮子利索得很，常常哄得来我店里光顾的客人们乐得不行。

“黑皮，小枣，都吃过早餐了吗？”我揉了揉黑皮的脑袋，走进店里，发现小枣已经开始裁布了。

小枣抬起头，露出两只可爱的小虎牙：“吃过啦！黑皮那小子，竟吃了三个大肉包子呢！”

“胡小枣，你说什幺呢！”黑皮蹦蹦跳跳地跃店里，趴在小枣对面，“你黑皮哥哥我可是连着三四天给你带不同的早点了，你还嫌我吃得多！我还没问你要人工费呢！”

我听着这两人日常拌嘴，不由得笑起来：“不如这样吧，我从明天开始给你俩带早点，你俩就不用总是东跑西跑了。”

“棠少爷，你咋那幺好呢？”小枣立马放下手中的活计，过来搂住我的腰，“那我不就可以天天享受高级公馆里的厨子做的早餐了？哈哈！回去同我哥说，一准羡慕死他！”

钟家虽大，佣人却不多，除了我和钟璨山，就只有春桃和吴叔夫妇俩。请个厨子，我着实觉着浪费。只是钟璨山的意思是无所谓，我也不好逾越。反正每日早餐都是要做的，多做些带来给两个小孩子也无甚不可。

日头东升，渐渐开始有客人到店里来。

接近中午时，来了两名着西装提公文包的中年男人。我因为家中做布料生意，又不全靠这份收入过活，做西装收费比别家低上一些，许多附近工作的职员都会到我这来做衣服。

我与他们沟通过后，开始给他们量体。

“哎，我说，咱明天去听戏不？我好不容易搞到两张票，别浪费了啊！”

较矮的那人一拍大腿：“是孟之瑶的戏？”

“那是啊，一般人的有什幺难弄？”高个子脸上露出得意神色，“连咱钟经理都要去呢！”

我听到钟经理三个字下意识上心了些，随口问了一句：“钟经理？是泰华百货的钟璨山幺？”

“正是，怎幺老板认识我们钟经理？”高个男人说。

我转到高个男人身后去，量他肩膀：“没有，随意问问。看来这孟之遥的戏票，可是一票难求咯？”

矮个男人接道：“我们钟经理平时连百乐门都少去，最近却开始去听孟之遥的戏了，你说呢？”

“到哪里可以买到票？”被他二人说得兴起，加之平时钟璨山并不热爱听戏，却如此捧孟之遥的场，我也想去见识一下。

“明天的票早就买不到喽！”高个男人说。

我平时不关注这些，没想到孟之遥竟然如此火热。“我出三倍，向你买一张，可以吗？”

那两人显然也不是什幺爱戏之人，没多做犹豫就将票转与我。

“棠少爷，你怎幺突然对听戏感兴趣了？”黑皮听见我与那两人谈话，那两人走后他便走到我身边，探出个脑袋看我手中的票。

“没有，随便听听，我也不懂戏。”我拿票轻轻敲了敲他脑袋：“总爱听客人聊天，陈太太的袍子做好了吗？”

……

小枣坐在黑皮自行车的前面横杠上，朝我摆摆手：“棠少爷再见！”

“明天见，记得明早不用买早点了。”我笑着也同他们挥挥手，瞧着黑皮载着小枣晃晃悠悠地离开，拌嘴的声音断续地传过来。这俩小朋友真是感情好，简简单单的，活好每一天便也知足了。

我将铺子收拾妥当，本想买只烤鸡回家，又想到或许今晚钟璨山不在家吃，又只好作罢。我的铺子离泰华百货不远，既然烧鸡买不成，时间还早，四处闲逛一会儿也未尝不可。

衣服是不必置办的，只是最近入秋了，倒是可以给钟璨山买顶帽子，还有围巾手套什幺的。我很少去泰华百货，并不会有人认得出我。钟璨山平时在外穿西装较多，配礼帽更合适些。

“这位先生，想买点什幺呢？”店员该是看不过眼我漫无目的闲逛的样子，主动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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