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开你的车，不然给阿诚做的鸡丝粥就凉了。”陈璧君捡起从窗口扔到她脚边的报纸，平淡地展开起来。就像被人人喊打人人喊骂的那个不是她一样，静得让莫海都感到诡异。

想到需要住院的明诚，陈璧君的脸色微沉……

明诚正在锻炼腕力，一天一夜的休整，他的体力已经渐渐恢复。就算现在出任务都没有问题，病房被敲响的时候，他的心跳快了许多。“进来。”

开门的是莫海，他恭敬地站立在一旁。陈璧君一手提着食盒，一手就拿着那张报纸。踩着高跟鞋，走了进来……

“**娘。”明诚的声音有着些许的哽咽，三年多了。还是在巴黎的时候，他们匆匆见过一面，陈璧君的鬓间已经有了几缕银发……

她老了许多，虽然看上去还是那么地精练。人也发福了些，眼里多了几分沧桑……明诚的眼睛有些模糊，这个女人一定过得也不好。

陈璧君的眼神在明诚身上扫了好几遍，“阿海，把藤田给我叫到这里来。我倒要看看，这个人是怎么欺负我儿子的！”这要不是她快一步，还能见到明诚人么！她今天一定要藤田芳政好看！

“是，夫人。”莫海冲着明诚恭敬地唤了声，“小公子好。”

“莫叔好。”莫海明诚见过，这是陈璧君一直带着的，身手也是一绝。难怪陈璧君可以安全地到达上海……等病房门关上后，明诚朝陈璧君伸手。“**娘，陪我坐坐嘛。”

灿烂的笑容，撒娇的语气……陈璧君一下子就心软了，她心疼地看着明诚脸上的伤。双手握着这双伤口尚存的手，“这帮畜生！你这孩子怎么老说自己没事，我就知道你又骗我。要不是我来，你是不是打算又忍气吞声！都是明家不好！”

陈璧君的思想里——不管明诚受了什么委屈，都是明家的错！

“**娘，我这不是好好的么。”明诚晃了晃陈璧君的胳膊，“让我看看**娘带什么了？是不是我爱吃的鸡丝粥？”

“你个小馋猫，来，**娘给你盛。”陈璧君想到明诚一个人在病房里孤零零的，也没有个人照顾，更是心疼了。盛了一碗粥，看明诚狼吞虎咽，她又着急起来。“慢点喝，有的是，当心呛着。”

“**娘的手艺就是好。”明诚从碗里抬头，笑容灿烂温馨。“等回去后，我给**娘做炒饭……”

“好，**娘等着吃。”陈璧君将手里的报纸叠起来，放在口袋里。

明诚眼尖，报纸上用红色涂料写的“汉奸”两个大字，硬生生地扎疼了他的眼睛。他眸色微闪，“**娘，您……”

他同所有的爱国人一样，无法谅解汪氏夫妇为何叛国，成为汉奸。可是一想到这个女人对他这么好……

“阿诚，**娘对你只有一个要求。”陈璧君拍拍明诚的肩，“将来不管如何，千万不要卷入政治之争。自古以来，政治之争比刀剑之争更加血腥。所以，不管你是谁，是什么身份……只要你的梦想完成了，就带着你爱的人找一个山明水秀的地方终老。好不好？”

——不管你是谁，是什么身份……

明诚心如刀割，她……“**娘，我……”

“你什么？你永远是我儿子，这一点别想赖。”陈璧君坚定地说道，继而她又叹了口气。“也或许因为你是我儿子，要被人戳脊梁骨啦。但是，阿诚你别怕，他们骂得越狠，咱们就越该高兴。”

明诚有些心惊，他近乎是怔愣着问，“为什么要高兴？”被人骂汉奸骂卖国贼，怎么能够高兴得起来？

“知耻近乎勇！”陈璧君的话犹如当头棒喝，给明诚树立了另外一种形象。在明诚的心里留下了深刻的烙印，“说明我们的民族正在觉醒，我们的国人只要爱着这个国家。泱泱中华，终将崛起。以我骂名，醒国人之心，我陈璧君纵然遗臭万年也甘之如饴。”

“……”明诚眼眶里的泪簌然而落……

他瞬间懂了。

就像戏台上的各类角色，生旦净末丑……唱遍人间的世态炎凉，唱尽了人间的是非善恶。正直还是邪恶？一张面具而已。

一方唱红脸一方唱白脸……让唱红脸的那个得尽了人心，而唱白脸的终将得到无数的唾骂和指责。

“阿诚，你要坚信，中华终将崛起。”陈璧君笑得慈爱，“我们做的一切，都是有意义的。”

“……”明诚想问，那个唱红脸的是哪一方？可是他又有点畏缩……“**娘和**爹，就不会后悔？赌尽这一世的英名？”

汪兆铭年少为国，一战成名，如今却是人人唾弃的汉奸，亲日份子……而陈璧君就是帮凶！这对夫妇，是中华的耻辱啊！

“英名？那是什么？”陈璧君不屑地一笑，“人死了不过一抔黄土，听不到看不到。而我们汪家的子孙，如果想要功名荣誉，就凭他们自己的努力去挣，靠他们自己抬头挺胸地走路。只要能够胜利，个人家族荣辱，算得了什么！”

“……”陈璧君是个霸气的女人，明诚一直知道。可是眼前这个女人胸怀家国天下，满心都是国家强盛。形象高大得已经不单单是个爱护子女的伟大母亲，她还是个巾帼英雄……“**爹和谁？”

有了邪佞的角色，那么正直的那个，究竟是谁？

“千古奇冤，江南一叶。同室操戈，相煎何急。”陈璧君吟出这首诗的时候，明诚

“千古奇冤，江南一叶。同室操戈，相煎何急。”陈璧君吟出这首诗的时候，明诚满脸的不可置信。他甚至连脑袋都是空白的……

怎么可能呢？怎么会呢？他怎么都想不到，汪氏夫妇居然会和延安方面联盟？这是因为政治还是信仰？

“这个世界上，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陈璧君笑了，她可以了解到，她面前的这个孩子是谁带出来的人。“我们有着共同的梦想，那就是为中华之崛起。而你，阿诚，你是我们永远的骄傲。从你的身上，可以看到千千万万个爱着中华民族的热血青年的影子。”

“**娘，如果有一天……”他们的梦想真的实现了，而被永远钉在耻辱柱上的他们只有一个结局。那个时候，他们该怎么面对曾经的忍辱负重和绝对付出？

“如果有那么一天，死亡就是最好的归宿。”陈璧君非常坦然，“人都有一死。”

第二十四话离沪

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汪兆铭或许还是当年那个满腔热血的汪兆铭……他们为了这个国家，这个民族，选择了一条看不到自己未来的路，永远地行走在黑暗里。比他们这些特工、蛰伏的敌后工作者更加不容易。

“**娘，我永远是您的儿子。”不管将来结局如何，这个女人就是他认定的母亲，永远永远！

“不然呢？”陈璧君得意地笑道，“你还想跑哪里去？”

“不跑，以后就在**娘身边。”明诚笑得灿烂，抱着陈璧君的胳膊撒娇。“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啊？”

“等你身体好了之后，医生说可以出院再安排回南京的事情。”陈璧君担忧地看着明诚，“你伤成这样，跟我去南京那种地方怎么能让我放心啊。”

“我都好了，没事了……”明诚的话被敲门声打断了，熟悉的日本军靴落地的声音传到明诚耳中，他脸上的笑容多了几分幸灾乐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