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放在那里,我下去吃。谢谢。”我披散着头发说。
我不知道该如何跟他相处,只能用我以为的礼貌的方式。
礼多人莫怪,夫妻之间,大概这样也不算坏事。
我看着他朝我这里看了看,停下的步子,然后真的照我说的把早餐放在靠近门口的长桌上了。
他穿着天蓝色的家居服,站得笔直,看来已经着了假肢,不细看确实看不出来。
不,确切地说应该是不知道他残缺,就不会看出来。
他是的小腿下五公分的地方开始截肢的,这样的部位很容易遮掩过去。他走路的姿态很平稳,甚至,很挺拔。
我知道他在看我,我转过头看着被放在右边床头的衣服,想到自己一丝未挂的身体,难为了一下,又觉得可笑起来,便很淡然地掀开被子,伸手抓来了自己的睡衣,然后很快地穿上去。
要是这时候还装娇羞的话,未免有些太过矫情了。
我觉得我表现的应该不是很慌乱。扣扣子的动作也很平稳。
再抬头的时候,黎岸已经别过了脸在整理自己放在桌子上的课件。
我直接进了洗手间,快速地刷牙洗脸,然后脱下睡衣洗了个澡。
把头发挽起来的时候,看见脖子上有很明显的痕迹,皱眉啧了一声,又把头发全部散开了放下,正好完全遮挡住了。
我打理好头发特意注意了一下衣领,脖子旁边也有,正想去找衣服换下,又想自己今天反正不上班,给黎家人看到,不正好,于是我便很果断地挽起了松松的发髻,用一根簪子别上。看着镜子中的自己,脖子上,还有前胸隐隐有淡淡的吻痕,嘴角嘲讽又凄然地勾起,然后坚定地正了神色,言布施,你可以的。
不管黎岸是个什么样的人,言布施你只需要遇鬼杀鬼,遇佛杀佛。
只有父亲的事情结了,我没有什么输不起。
现在,我要忍。
我推开门,走出去,黎岸已经不在房间里了,我看见被褥很整齐,大概是已经被他整理过。我走过去端着饭,站在窗前,确实有些饿了。
我们的新房是在二楼,正好可以窥见黎家的大院子。
院子中央有一颗很粗壮的柿子树,枝条蔓延的样子在太阳光下形成了密密的阴影。
我不经意地往树下看,见一个淡蓝色的身影,那是黎岸。
但是不止他一个人。
树下摆了一张桌子,阳光穿过林叶的间隙照了进去,我隐隐约约看见那个男人似乎在笑。
是与初见时客套的笑意不同的一种书生气的淡雅的气息,他用手上的东西轻轻敲了一下扎着麻花辫子带着黄色小花的小女孩的头,然后看着她淡淡地笑了。
看起来很纯良,我扯了扯唇,轻笑。
不会是这么简单的人的,我扭过头,用背靠着窗户晒太阳,因为我好像发觉他的目光不经意间看向这里了。
我吃完了饭,端着空空的碗下了楼,我好像记得厨房在哪里,下了楼梯左拐的样子。
我正在门口准备进去,厨房里突然闪出来一个女人。
我没来得及反应,她倒是先跑过来,眼睛忽闪地看了我一眼,视线从我的脖子上闪过“弟妹啊,你怎么下来了,来给我,回去歇着吧,昨天累着了今天就不要下来了。”
女人长得很娇俏,比我矮了一些,但是看起来很端庄的样子,反而是我显得在她面前有些没有底气。
听她的称呼应该是黎家的媳妇,按辈分我应该叫嫂子的。
我知道她说的累着了是什么意思。没有反驳我略表善意地笑了笑,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但又确实不想呆在屋里,我看了看外头,“。。嫂子。。。我没事,出去看看。”
然后我想这应该算是回应了,我想,于是我便毫不迟疑地向外头走去了。
我本不是热络的人,不知道该说什么,但现在毕竟在黎家的大院里,定是容不得我不放低些姿态。
我刚出来,正准备找一个离他们远一点的位置,好熟悉一下黎家的布置,一个脆生生的声音便在院子里头响起来。
“三婶婶!!”
孩子的声音从树下传来,我不能装作没听到,我抬起头,这么远我没有如小孩子一般扯着嗓子应答,只能对着孩子点点头,走上去。
我看见孩子露出甜甜的笑,五六岁的样子,缺了一颗门牙,看起来很逗巧。
我见黎岸手里拿着孩子写字用的铅笔,似乎是在教孩子写字。
我对孩子笑了笑。小孩子一直睁着骨碌碌的大眼打量我,一点也不怕生的模样。
“妈妈说三婶婶是新娘子。。。。。三婶婶真好看。我长大了也要当新娘子!”小女孩笑着露出粉色的牙龈,歪着头,嘴巴调皮地咕哝了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跑来牵我的手。
我被她拽着往桌子那边去,我看了看黎岸,他偏过头很安静地看了看这边,没有说话。
我在旁边的位置上坐下来,见他们原来是在画画。
我随意瞥了一眼,嘴角机不可见地抽了抽。
纸上是一个很大的乌龟,还有一个兔子,然后是一个‘中’字,旁边是大大的一团红色的彩笔描绘成的圆点。
我想这应该就是孩子心中所谓的“终点”了。五六岁的孩子应该还不认识字,黎岸定是没有纠正她,因为我看见那只兔子像一个猫,而那只乌龟,还真的是一只地地道道的鳖。不用想也知道,一个是侄女的杰作,一个是叔叔的杰作。
黎岸见我往画上瞅,不着痕迹地拿走了纸张,微微压在蓝色暗花的袖子下,手中的铅笔放了下来。
我也随着移开了眼睛,小姑娘在我身边蹭来蹭去的,一会瞅着眼睛看我,一会扭过头看看自己的三叔,然后拿起桌上的茶水递过来,“婶婶,喝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