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那这定然是他的长处了,那短处呢?”岁寒山微微笑着问道。
荀玉卿还是想了想,回道:“品性过善,且坚韧无畏。”
他这两句话,两个回答,听起来好似一模一样,其实所蕴含的意思却截然不同,岁寒山听得一怔,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仔仔细细的打量着荀玉卿,好似有些动容。
“岁伯父可是有不同的想法?”荀玉卿问道。
岁寒山慢慢摇了摇头道:“凡世间若作眷侣,皆要结缘,天下之大,人何以计,茫茫人海能得此缘分,已是不易,再要二心相同,归作一意,更要艰难。”他似乎有些唏嘘,慢慢低下头来,淡淡道,“小栖往后便要劳烦你照顾了。”
荀玉卿嘴唇微动,哑然道:“这……这自然。”
岁寒山又笑了笑,伸出手来摸了摸他的头,柔声道:“人生于世,就好似一团火,路过的人只瞧见烟,没缘分却想靠近的人又容易烫到手,偏偏……人也许这一生,就只能遇到这两种人。”
“小栖的性子,你我都很清楚,他方才的举动,我也瞧见了。”岁寒山的目光之中隐隐有些宠溺,轻轻道,“他当真是个傻小子,不懂得珍惜,也不知道如何疼一个人,是么?”
这话听起来实在是很有趣,荀玉卿也没多心,只是无端笑了笑,忍不住道:“他若太好了,我反倒有些害怕。傻一些就傻一些吧。”
岁寒山微微一笑,倒不再停留,直直往游廊上去了,转身前,他忽然又转过身来说了一句:“小栖这生都在遵从他爷爷与自己的想法而走,我这么说来虽有些自大,可小栖的存在,于这混乱无比的江湖,未必不是夜中明灯。”
这话其实荀玉卿也很是赞同,他慢慢点了点头。
“我很高兴。”岁寒山矜持道,“你会是小栖的明灯。”
荀玉卿一怔,忽然觉得脸上发热,有些不知所措起来,他没有想过岁寒山居然会给自己这么高的评价,难免有些受宠若惊,忙道:“岁伯父言重了。”他往常能说会道的很,这会儿却像舌头叫人咬去了,一句漂亮话都说不出来。
直至岁寒山离开了,荀玉卿还呆呆的站在原地,过了好一会儿,他忽然跑向了岁栖白平日里练剑的地方。
岁栖白练剑虽不避讳外人,但也绝无人敢在旁偷看,荀玉卿站得远远的,在廊下瞧他,有些梅树已含苞待放,剑光如水掠过,花苞停在剑刃上,随即被剑气激得四散开来,纷纷扬扬的,像是场小花雨。
荀玉卿看着他,忍不住想:岁栖白怎么会这么好呢?
第119章
冬至那一日,荀玉卿接到了秦雁的信。
秦雁写信时似乎还在深秋,信中附了一朵红枫,艳丽无双,他信中谈及近来与柴小木的行踪,说到自己与小木准备去越山河家中拜访一二。荀玉卿忍不住提起心来,可仔细想了想原著之中,柴小木孤身一人前往,他年少不知事,这才受骗上当,若有个秦雁在旁,越涛君又是个好人,想来不会再发生那样的事了。
信封内的信纸总共有两张,第一张提了提他们近来的行踪,第二张说的却是意无涯与玉秋辞二人的下落,进万鬼窟的人变成了他们,秦雁似乎也不太清楚为何,只知道意清闲好似被人偷去,二人一路追进万鬼窟内,是以意无涯与玉秋辞闯了进去,听起来虽是凶险,可结局倒还算和美。
意无涯到底是没有丧妻又丧子,意清闲年纪尚小,也不懂害怕畏惧,倒是没有大事,两队人半路遇见,意无涯不知为何,忽然向秦雁打听了荀玉卿的下落,此刻正朝岁寒山庄而来。
打听我的下落?
荀玉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将信纸折回收起,满心疑惑,实在不懂意无涯找他能有什么事,而且这信显然耽误了好阵子的工夫,恐怕过不了多久,应当就能见到来找自己的意无涯了,因此**脆不想,把信封收起放在一旁。
入了冬,人好似都懒倦了许多,江湖上也少生了是非,梅花已经全开了,岁寒山近来在过路的胡商那新买了白瓷灯,莲花底座,釉色莹润,他很是喜爱,爱不释手的把玩观赏了一个下午,放到了岁栖白的房间里头。
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偏偏岁栖白全无红袖添香的意思,这好好一盏白瓷灯,平日只做照亮的用途,他还嫌造型精妙太过,没寻常的油灯好使。
其实要得正是那朦朦胧胧,似明非明,似暗非暗,灯焰晕黄的意味。
灯正昏,人正明,月上中天似流银,春宵一刻值千金。
荀玉卿并不是什么才子,但多少也懂岁寒山这种文人雅客骚情的地方,不由得为他扼腕,暗道送他不如送我,我起码能拿来……照信啊!
岁栖白连朋友都没有一个,鬼给他送信。
说来倒不得不提,岁寒山实在是一个很会过日子的人,前不久梅花开了,他收了些白梅花,同青茶烹煮,荀玉卿才知道原来梅花不但很好看,还很好喝。岁栖白有些不满,但不知道是不是迫于父亲的威严,最终只是说没关系。
梅花反正是要落的。
岁栖白说这句话的时候,神情又悲伤又遗憾。
要不是知道他是在对一壶梅花茶抒情感叹,暗搓搓的怪二人不解风情,荀玉卿还当他心里有多少悲痛过往。
在岁寒山庄这些天,算是荀玉卿自穿越之后过得最舒心快活的几日了,他以前在这儿,虽然也不受拘束,但多多少少像个外人来做客,做客久了,就好像是住在旅馆里一样,这回却全没当时那种想法了。
人在长辈面前,似乎总是孩子意气些的,岁栖白也不例外,荀玉卿有时候看着他,就觉得很快活了。
意无涯来的时候,岁寒山跟荀玉卿在庭里烹茶,岁栖白“愤于”与他们二人为伍,自己抱了琴,到梅花林深处去弹那首他唯一会的曲子静心宁神,孩子气得简直不像岁栖白。
这曲子听了一日又一日,荀玉卿从不耐烦到习以为常,茶还在小炉上煮,火烧得正旺,水不一会儿就咕噜噜的开了,他好似浑然未觉似得,侧着脸,直直的看着梅花的岁栖白。
岁寒山还年轻的时候,就想着找到这样的一个人,一个能让他心甘情愿放下剑的人,他们可以握着手,走到白头。
可惜他没有遇到这样的人。
后来岁栖白出生之后,岁寒山看着妻子恬静的面容,便在心中起誓,要这个孩子在自己羽翼之下一生一世都幸福,可若是……若是他大了,脱开了羽翼,要同其他人成家了呢?上苍垂怜,他比自己幸运的多,如今已遇见了那个叫他一生一世都幸福的人。
这时一个眉清目秀的弟子走了进来,轻声细语道:“老庄主,烟波剑在外拜见,问了玉公子的下落。”
岁寒山看了看荀玉卿,微微笑道:“是来找你的,如何?一道出去看看么?”
人家毕竟都指名道姓的找上门来了,荀玉卿又没做什么亏心事,更何况心里的确有所好奇,自然点头应道:“自是如此,之前阿雁传信给我,说意先生找我有事,我自该去见上一见。”
哪知岁寒山一听,又顾自坐下来,笑呵呵道:“既是如此,那你就自己去吧,我就不去了。”
荀玉卿听得一怔,暗道哪有客人招待客人的道理,不由得有些尴尬,哪知岁寒山微微笑道:“本来也就该你接待客人。”
我自己尚还是个客人……
荀玉卿心中一动,忍不住瞧了瞧岁寒山,已明白这位长辈更深一层的意思了:你如今也算是半个主人了。这会儿岁寒山已经看向自己的茶,他倒也没再多话,就随着弟子一道儿出门去。
来者自然不止意无涯,玉秋辞抱着意清闲,既然一道前来,看来他们二人感情上多少应该是有些妥协了,至于更细节的事,荀玉卿倒也不太清楚,而且他没有必要知道的太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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