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点钟的狐狸(01)

伶芷变得愈来愈消沉，之前故作没事的样子似乎撑不下去了。而前几天我们在放学经过保健室时，惊见赵哲翰与他女朋友接吻的画面，我亲眼看着伶芷一脸被雷打到的表情，瞬间黯淡了脸色，拉着我走时还看见她无语落泪的模样。

当我们走离保健室好一段距离后，我只是开口问伶芷「还好吗」，她立刻转过身来紧紧抱住我，痛哭失声，我静静拍着伶芷的背，也没能说什幺。

「我不想喜欢他了，我觉得好难过……」伶芷紧揪住我的制服，呜咽着说。我只能拍拍伶芷的背，任由她继续发洩自己的情绪。

常常我会想，喜欢一个人似乎真的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无法容忍他和别人亲密，无法容忍他宁可喜欢别人也不愿意喜欢自己，无法容忍他甚至连一眼都不愿意看妳。

在喜欢这个感情上，就算是一件旁人看来多微不足道的事情，对自己来说都是大事，往往可能因为某人的一句话、一个举动，就把自己的世界粉碎得彻底，无法弥补。

可是同时也无法讨厌这个人，就因为自己喜欢他。

看着伶芷这样，有时候我会感到生气，生气为什幺这样好的人赵哲翰不要？生气赵哲翰宁可选一个别班不认识，没相处过的人在一起，也不愿意选择和自己相处这幺久的伶芷。

但大部分时候我是生气伶芷，常常都想骂她干嘛这样执着，人家不喜欢妳，那放弃就好了啊，妳到底在撑什幺、期待什幺？乾脆一点斩断这种感情不是比较快乐吗？

只是我明白这些都是风凉话，不是自己的事情，说永远比做来得容易。假若我草率地那样说了，只会让伶芷更加受伤。在一段感情之中，有太多无可奈何、身不由己。就像郑海那样，就像成千上万我所不知道，但也正为情所困的人那样。

也因为这件事，伶芷最近不太爱笑，赵哲翰也有发现，还不停来追问我她发生了什幺事，我也不晓得该不该讲。我觉得赵哲翰明明如此关心伶芷，却又为什幺只能当朋友呢？

我想，人和人之间的感情与关係，我仍是未能弄懂。

「我有乖乖扫地了，没有摸鱼，你不用一直监视我啦。」下午扫地时，柳恆旭一直在我身旁走动，移动範围不大，简直是拿我当圆心点，以我为圆半径二十公尺内活动。我不禁叹气说着，虽然我曾经摸鱼被他逮到，但我又不是那幺白目的人还要一犯再犯。

「我没有监视妳。」柳恆旭淡淡地说，拿着扫把将落叶都扫进畚箕里，倒进一旁地垃圾桶。

「可是我走到哪你就跟到哪，这样叫做没有监视？」我真是无语了，这幺紧迫盯人的方式不叫监视我也是不知道该怎幺说了。

「我只是看到妳觉得安心点，而且怕一不注意妳又像之前一样摔倒。」柳恆旭脸不红气不喘地说着让我瞠目结舌的话，瞬间后退好几步。

「……我绝对不会，所以你可以走了。」我故作镇定地回答，但打从心底觉得他这种说话方式真的超容易让我吓到心脏停止。

「我不放心。」柳恆旭摇头。

「我自己都不担心了你担心什幺啦！」我拿着扫把指着他，又不自觉地再退几步。但柳恆旭却走了过来，他一进我便一退。

结果我在后退的过程中又不晓得绊到了什幺，踉跄几步差点就要摔倒，柳恆旭直接拉住我的扫把，将我整个人都拉了回来。我吓到说不出话，站定后连扫把都拿不稳。

「是谁说不会跌倒的？」柳恆旭接过我的扫把，站在我跟前，顺手摸上我的脸，将我的脸抬起来，「有没有受伤？」

我的脑袋霎那间被柳恆旭过度靠近的身子与乾燥温暖的手给炸得一片空白，回过神来时他的脸凑得更近了，无奈地笑着问：「明明没撞到头，怎幺一副呆呆的样子？」

「哇啊啊，不要靠那幺近啦。」我一把将柳恆旭推开，跑离他至少三十公尺，他就站在原地看我，脸上满是笑。

好可怕，真的好可怕。这个人反差大到像是诈欺。

「我是不会谢谢你的！」我生气地说，觉得他这根本是在捉弄我。

柳恆旭也没回话，就是一直看着我微微地笑，看起来不像无话可说，而是纵着我这幺做。这幺一想就觉得更不自在了，我几乎是转头就跑。

虽然现在柳恆旭对我的心意可以说是明朗，不过我还是怎幺都不能习惯。他太过明显地对我一个人好，的确是没有过度引起旁人注意，可是我觉得他再这样下去这都是迟早的而已。

平时冷感不爱笑的人到我面前就改了个样子，见鬼了才会有人看不出来。

回到教室后不久，柳恆旭也带着他替我拿着的扫把和他自己的回来，收进扫具柜里，然后回他的座位上整理今天一早考的数学考卷。但或许是我盯得太紧，他马上就注意到我的目光，看了过来，对着我扬起嘴角，我都还来不及瞪他就转了回去，开始发下考卷。

我被柳恆旭搞得心烦意乱的，几度想冲出教室大吼大叫一番再回来，可是这样大概会被所有人看笑话，于是作罢。我待在位子怎幺也坐不住，结果我扭来扭去的没一会又让柳恆旭绕到我位子上，顺便将考卷放在我桌上。

「妳真的很像过动儿。」柳恆旭失笑，「好好坐着对妳来说好像很难。」

「要你管，走开！」我将那张分数不是很好看的考卷塞进抽屉里，拒绝再和柳恆旭谈话。

「我没对妳兇，妳好像就真的一点都不怕我了。」柳恆旭垂下视线看我，脸上不笑的模样就和当初我们刚认识时他摆的表情一样。这表情真是让人安心多了，我觉得心里舒坦多了，「你可以兇我啊，像之前那样不理我也可以。」

「这样让妳比较开心吗？」

「对啊……欸不是，什幺开心！我只是习惯那样！」我一惊，差点被柳恆旭的问法给误导，他便轻笑几声，「我可以兇妳啊，如果妳想要的话。但我没办法不理妳。」

我屏息，这还是很不对啊！这样讲的意思是根本就以我开心为主，我想怎样他就怎幺做。

「不要，算了，你不要靠近我就好了。」我绷着脸，决心还是不要和柳恆旭瞎扯。他讲话的技巧比我想像中要高多了，我是讲不赢的。天知道他为什幺不把聪明才智用在读书上面就好。

「柳恆旭，隔壁班的来问老师数学讲义有没有在这里？」正当柳恆旭想回答时，有人喊了他的名字，他回过头去，「等我一下，我去看看。」

我暗自庆幸没让他有回话的机会，但柳恆旭却再度转过头来，「只有这点，我办不到。」

我愕然，他却一脸满意地离开。

这是我生平第一次见识了何谓撩妹，吓得我三魂七魄都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