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不眠的夜，

仍然太长，而，

早生的白发，又泄露了，

我的悲伤。

日记的扉页上面写了首诗，席慕容的《晓镜》。苍劲的钢笔字，却在字里行间流露出浓浓的哀戚。方嘉从不知，自己的爸爸会是一个多愁善感的男人。

抚摸着扉页背面的凹凸，要花多大的力气才能写完这首诗，要融入多深的感情，才会让一个刚强果断的男人，在夜深人静写下这样深沉无奈的字句。

方嘉鼻间酸涩，内心因为这首诗而变得异常柔软又悲恸，她从来不了解自己的爸爸，更为自己曾经怀疑爸爸是杀人犯而感到羞愧。

她捧着日记本有些犹豫不定，虽然爸爸已经过世，可是这里面的内容都是他隐秘的心事，哪怕她是他的女儿，也总觉得有些别扭。可是如果没有缘由，爸爸绝不会将日记本放进她的铁盒内，深吸口气，她终是决定往后翻看。

一页一页翻过去，大多都是爸爸的心情记录，而大部分都是关于宋舒。那张没有找到的合照，被他贴在了日记本里，经过这么多年却从未褪色，足见他对它的重视。下面工工整整的写了一句话，“和宋舒的第一张照片，这个日子，值得纪念。”

里面也有关于她的，说她长大了，开始进入叛逆期了，有小男生喜欢了，还将情书放到家门口，结果被提前回家的他发现。那封情书他从未拆开，却也没有告诉过她，也被他小心的夹在日记本里。方嘉看着那封粉蓝色的信笺，上面是小孩子稚嫩的字迹，规规矩矩写着“方嘉亲启”后面还不忘画个红色的桃心。

扑哧一声，方嘉不由自主地笑了出来，将信笺放在一旁，心里想着等会回来可以拿出来向魏展辰炫耀。

安静的上午，阳光稀稀落落洒进房间，她坐在床边手捧日记本，眉目温柔，模样静谧且美好，让人不忍打扰。

日记写到一半就戛然而止，断裂之前的内容由最初知道魏展辰是宋辰的意外和震动，逐渐转变为忐忑和小心翼翼地试探，想知道宋舒的境况，却得知那个他又爱又恨的女人早已经不在人世！他并没有在日记里解释，而是一力承担了汤显东的罪过，所以才被汤晴和魏商利用，让所有人都认为他真的就是杀人凶手。

她看着这些内容，心情变得有些沉重，也并没有因为爸爸早就有自杀倾向，或许根本不关她的事，而觉得如释重负。反而愈加内疚，如果她能早一点发现问题，看出爸爸不稳定的情绪，相信凭他们之间亲厚的父女感情，加上她的安慰和陪伴，大抵可以避免掉这件惨事。

她没有在里面看出爸爸留下日记本的用意，索性不想再看下去。合上本子之前习惯性地将本子快速地刷了一遍，还是想看看里面有没有藏东西，却不想真的有意外发现。

十页之后，竟又出现熟悉的笔迹，上面赫然写着，“给宝贝女儿的信”。

“嘉嘉，我惟愿你看不到这封信，那至少说明爸爸还陪在你身边。而一旦你看到它，那就是爸爸已经做出了决定。我不是好父亲，从你出生之日起，就没有尽到应尽的责任，工作和你，我总是先选择前者，总想着快点做完工作，就能多陪陪你，却不知工作永远都做不完，而人生有太多的不确定。

原谅爸爸总是在面对选择时，放弃了你。爸爸不指望你能原谅和理解，只是我终究亏欠她太多，所以只能先行一步去陪伴她。爸爸不后悔这个决定，因为我知道宋辰会好好待你，会弥补我离开对你造成的伤痛。

他是个好孩子，吃了太多不该吃的苦，受了太多不该受的罪。如果可以，请你能好好爱他。这样，当我见到宋舒时，不至于太愧疚。”

魏展辰看完这封简短的信，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说话。他阖上双眸，试图遮掩掉里面的湿意。方嘉轻轻将日记本放到茶几上，然后看着闭目靠在沙发上的男人，她伸出手去环住他的腰，第一次后悔自己当初那般的任性决绝和冲动。

良久，她闷在他怀里说到，“对不起。”

当初沈逸哥安排她离开，并不是希望隔离她和展辰。而是发生这样的事，他以为彼此先分开一段时间，冷静下来后再处理会更好。结果才让魏商有了可趁之机，如果能早些看到这本日记和这封信，就会发现关于宋舒的死，另有蹊跷。她会和魏展辰说，会消除他对爸爸的仇恨，会和他一起调查真相。

而如果她没走，也可能早就等来了汤显东的自首，那么她和魏展辰，就不用浪费五年的时间来各自黯然神伤。

说到底都是因为她不够信任他。还说爱他，却在发生那么多事后，连一个解释的机会都不曾给他。把自己当成悲情女主角，只想着快速地逃离开这一切，自以为在深渊挣扎，却不知她所谓的深渊实际是天堂，而她以为的天堂，实际是地狱深渊。

“方嘉。”展辰叫她，声音低沉，摸不到情绪。

“恩？”

方嘉做好被他骂的准备，埋在他胸前有些忐忑不安，也在心里说，今天不论他怎么骂我，我都受着，绝对不还嘴。他二十年来所受的伤痛和委屈，我从没体谅过，如今要好好疼惜他！等了好一会儿，就在她想开口询问的时候，头上的男人终于说了话，“你笨死了。”说完轻轻拍了下她的头。

“什么？”方嘉一骨碌从展辰身上爬起来，眼里有着意外和不解，怀疑自己刚刚听错。

可看着这个男人，他却是真的没有生气，凤眸黑漆漆的发亮，很柔和。嘴角勾着浅笑，似无奈又似解脱般的轻松。刚刚那句话，不像责怪，反倒像委屈的抱怨。

展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