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白老爹又要抄起一侧的花瓶泄愤,一直沉默着的白母终于站了起来——分明就是一朵明艳俏丽的战地玫瑰:“白亦宁,你闹够了吧?儿子给买的,真不要了?”说着伸手将哭得一抽一抽的白子嵘从地上拉了起来,一面拿了纸巾给小儿子擦脸,一面开始表达不满,“子峥的事情,你吓唬子嵘做什么。”
白老爹的喉头动了动,忍了半晌,到底没舍得对自己老婆说半句重话。看着妻子红颜薄怒,小儿子一脸哀莫大于心死的凄惨模样,白老爹终于讪讪地放下了手中的花瓶——还是十二年前白子峥用第一笔奖学金给家里买的。玫瑰花的当头棒喝让好爸爸打败了老恶魔顺利凯旋,白老爹左想右想都觉得自己委屈,“哇”地一声抱住老婆的大腿,“我生气啊!”快五十的人了眼圈儿说红就红,“老婆你给评评理哇!你说子峥小时候,多乖啊,有姑娘表白都跟我讲啊,怎么长大反倒变成小冤家了,那张嘴撬都撬不开啊!呜呜呜,现在更好,我儿砸让一个不知道哪儿来的小流氓给拐跑了!大马路上就敢调戏我儿砸啊!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爹了!不想结婚他丫直说啊!喜欢谁了他丫也直说啊!就算是个……男的,妈的,是个男的也该说啊!我还上赶着帮他找对象呢!现在好了,外面都说我是个帮着儿砸骗婚的大渣男啦!条件还开得那么高,这不是坑人家小女孩儿吗!天地可鉴!老子的一世英名全毁在这小子手上了……呜呜呜,里子面子全都没了,我冤不冤哪!”
已经有点儿缓过劲儿来的白子嵘表示:等等,爹你生气的重点好像不太对吧?
白子峥却不知道家里已经因为他的事闹成了这样,毕竟从他的角度看来,他只是被白老爹无缘无故地骂了一顿(白老爹半个字儿都没提男人),又被单方面挂了电话(实际是白子嵘**的)而已。白子峥莫名其妙地被怼了一通,本想给白子嵘打个电话问问他爹究竟是怎么回事儿,但偏偏这个时候顾晓辉过来找他,说审讯室那边已经准备好了,徐副厅长和池科都在,关键人物就差他了,问他要不要赶紧过去。白子峥略一权衡,觉得还是眼下的情形比较重要,索性把手机开了静音,从根源上杜绝了他爹的骚扰,这才和顾晓辉一起朝审讯室的方向走去。
因为这次的案情比较特殊,傅云声特意选了有单向玻璃的房间来进行这次的审讯。池朗还是案情进入正式调查程序后第一次过来局里,本来都做好了接收闲言碎语的准备,没想到入耳的内容能达到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善意,顾晓辉还单独跑过来跟他表了一通身为脑残粉不离不弃的决心,让池朗哭笑不得地觉得这孩子是不是把自己想得太玻璃心了。审讯室和观察室是两间并排的屋子,中间嵌着一块明晃晃的单向玻璃,视野要比一般审讯室里的实时监控要好上许多。徐闯作为传说中的省城来人,又是这起案子的督办,此时此刻当然不能缺席。池朗上前和他打了个招呼,有些歉意地叫了声徐叔。这几年两个人同在省城工作,彼此之间倒也没有生分,只劳心他专门来津南跑这一趟。徐闯仍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伸手在他肩上拍了拍,片刻后朝后方极和蔼地笑了笑,回头一看是白子峥来了。
今天是傅云声和温馨负责主场,两个人的审讯经验都很丰富,温馨一个女警又适当降低了女性嫌疑人的戒心。鉴定中心那边是韩毅过来,余下就是暂时赋闲的顾晓辉和方霖,如此一来刑侦支队的人倒也齐了。池朗微微一笑,看似目不斜视,却在没人注意的时候悄悄握住了白子峥的左手,借着牵手的力道轻轻晃了晃,又低声道:“给家里打过电话了?”
白子峥道:“打过了,今天晚上我不回去。”见傅云声和温馨已经做好了审讯前的准备,手指收拢,示意他去看对面房间里的情形。
说起来,这还是白子峥第一次见到这个身为沈嘉南妻子的女人。
端庄,柔和,恰到好处。
标准的贤妻良母。
但白子峥却看不懂她眼睛里的东西。
惆怅么……说不清楚,不一定是在抵抗什么,也不一定是在恐惧什么。白子峥不了解女人,却觉得周牧云或许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可怕。
周牧云不卑不亢地落座,抬起头的瞬间,似乎还对着傅云声和温馨轻轻笑了笑。
她穿了套暖白色的裙装,涂了一点儿淡粉色的唇彩,仿佛一朵盛开在枝头的白色牡丹。神色从容,不像是犯罪嫌疑人面对警察,更像是应聘者面对严谨考官时宠辱不惊的姿态。
几个常规问题过后,傅云声开口道:“七月十五号凌晨的时候,你在哪儿?”
周牧云却没有回答,低下头,嘴角堪堪一翘,笑容里却多了几分自嘲的意味:“不,我不想狡辩什么。你们找我来,应该不是想听我把几天前的话再重复一遍。是,沈嘉南是我杀的,还想嫁祸给池先生。你们想听的不就是这些吗?”
池朗这才注意到,她手上和沈嘉南成对的婚戒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枚十分朴素的小小圆环,嵌在周牧云的手?*希匆韵殖鲆恢直鹧墓獠省T谧钠渌巳匆蛭恼夥岸愿幸馔猓暇挂浪暗乃魉质撬队质乔亲俺鲂校趺纯匆膊皇歉龌崆嵋椎屯返闹鞫幌氲皆ち现械某志谜奖涑闪怂僬剿倬龅牡シ矫嫱督担负跞盟腥硕嫉屏搜劬怠?br/
周牧云似是察觉到了对面二人的心意,轻轻一哂道:“你们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清明,“我一早就知道池先生是个警察,不然也不会报案,你们警察认真起来,又有什么案子是破不了的。”
温馨道:“你的动机呢?”
周牧云道:“我以为你们都知道他骗婚。”她说,“我最开始没想杀他,是他逼我的。我们两个相亲认识,相处了一段时间决定结婚。四年了,我知道他心里还有别人,但我不在乎,因为我也有过刻骨铭心的爱人,结婚对我来说只是满足父母希望的交易而已。”她捂住自己的心口,喃喃自语又状似娓娓道来,“我和他是大学同学,他比我大两岁。我十九岁的时候认识他,二十六岁的时候决定嫁给他。准备领结婚证的那天他出了车祸,被一辆土方车撞倒,再也没有醒过来。我在民政局门口等啊等,等来的不是我的丈夫,而是一具冷冰冰的尸体。”她的声音突地哽咽起来,脸上却仍是在笑,“所以我永远忘不了他,这种感觉……你们懂吗?”
作者有话要说:
啊感谢天感谢地感谢命运让我们相遇……白老爹的名字是我用软件生成的哈哈哈→_→今天……说点儿什么好呢?
by周末想去逛宜家的小顾
第77章第七十六章
前一个他和后一个他肯定不是同一个他。
白子峥不懂周牧云在此时提起未婚夫的用意,对比出真知也好纯粹的煽情也罢,有关上一段感情的描述却百分之百没有虚构的成分。周牧云的人际关系是方霖负责,这几天的调查下来,明里暗里都能凑出一篇八卦。周牧云的未婚夫——或者说前男友,是和她同一所大学的校友。两个人因为一场运动会相识,后来有意无意总能碰到,一起上个课一起吃个饭什么的,慢慢就发现彼此的个性都很合意,一年后自然而然地牵手告白。男方的家境比周牧云稍差,但很愿意为了她来东林奋斗,毕业后的几年里也算是小有所成,贷款买了房子,又精心准备了戒指向周牧云求婚。但没想到就在两个人决定领证的当天,男方意外出了车祸,当场不治而亡。周牧云接到消息,当即在民政局的台阶前晕了过去,男友的葬礼过后甚至还拿了水果刀准备躲在房间里自杀,幸亏被一直警觉着的父母给救了下来。
如此平复了一年的时间,周牧云也没再找新的男友。把男方父母接来东林,悉心照顾,闲暇时间就去两个人充满回忆的地方坐坐——再谈一场恋爱的事情几乎没人敢提。后来时间一长,男方双亲固然暖心于“前儿媳妇”的长情,但设身处地想想,也觉得她不能就这么耽误下去,便联合了周家父母劝她早早放下。周牧云对此倒是无可无不可的态度,周家父母见她没有反对,这才积极安排了几场相亲,最后觉得沈嘉南的条件不错,两个人的相处过程也不见摩擦,便把结婚这件事情提上了日程。
周牧云老老实实地扮演着一个待嫁的新娘,只在新婚前夜把有关前男友的一切尽数封存。看着承载过去记忆的照片被细小的火苗一点点地蚕食,她觉得自己仿佛成了照片中人像的化身,一瞬间着实体会到了心如死灰的感觉。白子峥不一定明白周牧云倾诉的意义,温馨却渐渐有些懂了。相亲是什么?看你有没有房子我有没有车子,双方的家庭是否般配,在有限的条件里做出最优的选择,彼此不反感便是一桩美满的姻缘,感情反倒退居次位,变成了可以慢慢培养的东西。她放下了七年的感情和沈嘉南走入婚姻,最终却发现对方是个骗婚的渣男。周牧云恨他吗?当然恨他。扒皮拆骨,犹不能够。不仅是为自己,更为了那段埋没于婚姻的深入骨髓的感情。
温馨不觉放轻了声音:“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周牧云道:“大概一年前吧。我和他的感情……并没有别人想象中的那样好。刚开始的时候的确是相敬如宾,我以为他知道以前的事,不想勉强我,还想着要对他好一点儿,哪怕不能真的喜欢上他,至少在生活上不亏欠他。后来发现……其实是他没那个想法,冷淡的很。我那时就觉得他心里应该是有人了,但他不说,我也不问,毕竟我也不是把整颗心都掏出来给他。我们只有在别人面前才是一对恩爱的夫妻,后来他搬到书房去住,同一屋檐下,他以为能瞒得过我,但有些事情……除非我真是聋子哑巴,不然我该知道的,总能知道。有一次我半夜起来,听见他在说梦话,就知道他心里的那个人,应该是叫小朗。”
小朗……白子峥每次听见这两个字都有种特别缄默的感觉,不是过于亲昵导致的反感,只和池朗反复强调让沈嘉南叫他的全名一样,时过境迁再追溯往事总有种说不出的别扭。池朗一时之间倒不觉什么,大抵是分明沈嘉南一向如此,却从指间的异动察觉到白子峥那一丝微妙的不悦,噙着一抹笑道:“你跟一个死人置什么气呢。”
他这话说得凉薄,白子峥却也不恼,只淡淡道:“……你这话要让别人听见,指不定会怎么想呢。”
池朗坦然道:“我管别人怎么想呢,反正我没有对不起他。”他稍一沉吟,“何况一报还一报,于心有愧的人也不该是我。你说是么,我的好子峥……”
他最后这句话几乎是贴着白子峥的耳朵说的,像是呼了一口缠绵的热气,又轻又软的撒娇,撩得白子峥连心尖尖都跟着颤抖起来。
你池大科长可真是个祸害……白子峥头昏脑涨地在心底重申,径自定了定神,没接他的茬,又开始关注周牧云那边的动静。
周牧云继续道:“那天晚上他只说了这个名字,然后就是什么‘我对不起你’,诸如此类,都是忏悔的话,真是做个梦都能把自己搞到声泪俱下。我听着好笑,但又不能在梦里问他,知道了和不知道也没什么区别,何况我根本找不到这个‘小朗’。沈嘉南是个很无趣的人,除了工作也没有其他的社交,当时我就觉得,这个人多半是他上学,或者是刚工作的时候认识的,因为他很少提起结婚以前的事,尤其是他在省城的那段时间,女人的直觉还是很敏锐的。”
“但即便是这样,我当时也没动过离婚的念头。我和他结婚……我父母是很重要的原因。他们一直觉得,我结了婚,成了家,就能过得比以前更好。后来我也咨询了一些朋友,包括律师,是想给自己留条退路。也有人怀疑沈嘉南是不是GAY,但GAY骗婚都是为了要个孩子,沈嘉南的表现又很冷淡,就猜他是不是那方面不行,这事儿就算揭过去了。”
“真正让我在意起来……还是在去年年末的时候。公司有意让我来津南发展,我就先把这件事和父母说了。我和他的关系这样……偏偏还要在父母面前一团和气,四个老人都不知情,以为我们的感情很好,一直催我们尽快要个孩子。我说要来津南,双方父母都不同意,理由无非两地分居,感情啊孩子啊,都不顺利。我就和沈嘉南商量,想让他和我一起过去,这样既免了在父母面前逢场作戏,平时生活也能更自由一些,互不**涉,没有人脉牵扯的地方也没那么多的顾虑。我以为他会答应的,毕竟这个选择对我们都好。但他的反应……他对津南这个地方很抗拒,我不知道为什么,只能猜测是不是跟那个‘小朗’有关。”
“也不能说是好奇吧……我和他结婚三年多,快四年了,哪怕没什么感情,我也想知道我的丈夫究竟是个怎样的人,结婚证都领了,知根知底总不是个过分的要求。我坚持要来津南,沈嘉南拗不过他爸妈,给他调动了工作。刚搬过来的那段时间我挺忙的,经常加班,但慢慢也发现沈嘉南开始变了,总是出门,有几天甚至比我回来得还晚。然后我就请了一位私家侦探去调查他——这件事情你们应该已经知道了。拿到结果的时候……怎么说呢,也算是意料之中吧,我没想到他真是个GAY,本来‘小朗’给人的感觉也不像是个女人。”
“但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去那家酒吧……等人么,那个小朗始终没有出现,不等人,他又经常在附近站上几个小时。后来他好像发现有人在跟踪他,慢慢就不再去了。那段时间虐童案闹得沸沸扬扬,沈嘉南突然变得非常紧张,如果不是因为我调查过他,我都要觉得这个案子是他做的。省城案……那个时候他不就在省城么。”
“至于他和池先生的关系……很抱歉,那个时候我并不知情。我只是有种感觉……那个小朗应该是与这两起案子有关,因为沈嘉南经常会找一些专题报道来看。后来抓到了凶手,他也跟着松了口气。看新闻的时候我故意问他,为什么特别关注这个案子,他支支吾吾的,说凶手太残忍了,六年前的案子又是个悬案。这么简单的理由……反正我是不信的。”
傅云声道:“和池朗的那次见面呢?”
周牧云道:“……是个巧合,天意如此吧。沈嘉南手里有池先生的照片,我是在那个凶手被抓之后才发现的。大概一个月前,六月份的时候。看到照片我才知道那个‘小朗’原来是个警察,没准是参与过省城案的,所以沈嘉南才会对这个类似的案子那么上心。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沈嘉南又经常往那个酒吧跑了。这次我没再雇人,偶尔会跟在他身后看看,因为怕被他发现,总共就两三次而已。那天晚上确实是个意外,我去电影院是真的,无意中看见他们两个,因为我见过池先生的照片,所以才假装成买饮料和他们偶遇。”
傅云声道:“接下来呢?”
周牧云道:“沈嘉南以为我不知道他们的关系,当着池先生的面还和我演戏。我就和池先生多说了两句,然后发现事情可能不是我想象的那样……他们两个的关系很差,沈嘉南又像是自己理亏。我故意邀请池先生来家里坐坐,他很快就拒绝了。但几天后沈嘉南突然和我说,池先生要来家里吃饭,让我好好准备一番。”
温馨道:“然后你就在那把水果刀上动了手脚?”
周牧云轻轻摇了摇头:“水果刀……我没想到会那么顺利。我当时……不图什么,我是想过要陷害池先生,所以偷偷准备了把刀,但要做什么……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自己想**什么,没有想法。杀人……我当时真没想过,咽不下这口气,尤其是想到以前的事……远程,我爸妈,他们都希望我过得好,但沈嘉南……他把我的生活变成了一团垃圾!我疑心他是不是出去乱搞,有没有染病回来,毕竟我们也有过夫妻之实,平时也会共用一些东西,这些在哪里都是难以启齿的事情……”
她情绪有些激动,表情却控制得很好。细微的变化隐匿在晦暗不清的阴影里,并不真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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