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收回目光,也收回那满目的忧伤,转而对寇蔻说道:“可以帮我把这幅画带给她吗?”
寇蔻并没有伸手接过去,只叹气说道:“留下吧,就当是最后的纪念。”
安俊也没有再说什么,只道了声“再见”,便轻轻转身,向着入口处一步一步走去。
“保重……”
苏芸之看着儿子的背影叹了口气,对寇蔻说道:“我们走了。你也要保重,寇蔻!”
“嗯!”寇蔻用力吸了吸鼻子,“我会的,我们都会好好的!一切都会好起来!”
苏芸之看着眼前的少女,心中忽然一阵心酸,她最后紧紧地拥抱了一下寇蔻,拖着行李箱走入来往的人群中。
“嘿嘿,你抓不到我抓不到我!”
“谁说抓不到,哼,被我抓住了要你好看!”
“……”
打闹的小男孩和小女孩,在熙来攘往的人群中如鱼一般穿梭自如,不顾身后母亲的呼喊:“家欢家乐,不许在机场打闹……”
“啊,对不起!”小男孩终是撞到了人,连忙道歉。
安俊并没有意料到这突如其来的撞击,手微微一颤,怀中的画卷便滚落出去。
仿佛有什么东西正从身体内渐渐剥离,带点不舍,带点疼痛,带点无奈,也带点释怀。
——小依,此刻的你,大概正陪伴在林景耀的身边吧?其实我心里明白,能与你走到最后的人,终究不会是我。这错过的最后一面,让我终于有勇气正视所发生的一切。我想,我是真的要放下了,从今以后,我们之间,与爱情无关。
“哥哥,你的东西!”小男孩举起手中的画卷,递给安俊。
“她不是我的,从来都不是。”安俊凝望许久,轻轻地说道。
他拍了拍小男孩的头,然后,转身离开。
仿佛有风漏过此间,凉了谁的心。
“一切都会好起来,一定会的……”寇蔻说着,眼泪扑簌簌往下直掉。
她一边微笑一边抬手胡乱地擦眼泪。然后,她终于蹲□,埋着脸放声大哭。
“我会离开这里。”她是那样回答了安俊。
“但是,我不会去巴黎。”这是没有说出口的话。
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长,她终于抬起头。整理好笑容,她站起来,迈开脚步。
再见,这座冰冷的城市;再见,这个苍白的雪季;再见,我满目疮痍的过去。
再见,小依,让我心疼的女生。原谅我的不辞而别,我只是害怕你眼中的泪水会触痛离别的伤口。
再见,安俊,我最亲爱的朋友。即使在大洋彼岸,你也一定要狠狠地幸福。
再见,小季,我永远的男孩。谢谢你出现在我的生命中,在我的灰色肮脏的记忆中盛开出一朵圣洁的花。很多话我没有勇气对你说出,很多感情我不敢对你表达;像我这般的女子,没有资格……
取过寄存的行李,寇蔻戴上帽子,插起耳机,向未知的方向走去。
耳朵里传来隐隐的歌声,在机场人来人往中并不甚清晰:“我这种身世,有什么资格,献世……”
她的脸庞滑落一颗泪。
机场上空,飞机愈升愈高,愈飞愈远,最终凝成天边一片云、心头一颗痣。
路依雪终于停下奔跑的脚步,她的双手撑在膝盖上,弯下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许久,她直起身,对着天空大声喊道:“对不起——对不起——”
那声音在四下扩散开,最终化为风中尘埃。
泪水一下子冲破眼眶的束缚,无声无息地淌了下来。双颊在冬日冷冽的空气中疼痛到麻木。
“安俊,对不起……”
路依雪蹲下去,慢慢地慢慢地抱住自己,埋头啜泣起来。
“姐姐!”耳畔有清亮的童声响起,“姐姐,这画上的人是你吗?”
路依雪抬头,只见一个清秀的小男孩站在自己身边,手里是一幅展开的画卷。小男孩的身后站着一个与小男孩长得九分相似的小女孩,正眨巴着眼睛看着她。
她看向那幅画,白色的底,铅灰的调,每一落笔都极其小心,每一线条都极其细致;那画一点点、一点点进入她的视线,透过残存的泪光,勾勒出自己的容貌,愈加的清晰起来。
她伸出手,颤颤地接过画,喉头便哽咽得厉害,想要嚎啕大哭却喊不出一个字来,只有眼眶愈加的疼痛,眼泪“吧嗒吧嗒”地掉下来,掉在画上,晕染成团。
“姐姐,你怎么哭了?”小女孩问,随即转头对小男孩说道,“家乐,一定是你把画弄坏了!”
“才没有!不幸你看,和大哥哥给我的时候一模一样嘛!”
路依雪终于“哇——”的一声哭出来,她捧着画卷,再也抑制不住满腔的伤痛,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给呕出来。
小男孩和小女孩被这突如其来的哭声吓到了,两人面面相觑,不知道怎么做才好。
路依雪哭了好久,终于渐渐止住哭声,她转过头看向不知所措的两个孩子,轻轻地开了口:“这幅画,可以送给我吗?”
季华生打开纸袋,里面是深蓝色斜纹图案的围巾。取出来展开是长长的厚厚的一条,并不好看,好几处都有明显的织法上的错误。
但是围在脖子上却又是那么的温暖。
季华生轻轻抚上那片柔软,忽见一张纸片从脖间掉落出来。他弯腰捡起,目光落在那字字句句,嘴角的温度渐渐冷却。
“我爱你,可是,对不起!”
像是有什么东西自心底破茧而出,那些纷繁纠缠的感情,那些压抑隐藏的爱意,一下子喷薄而出。
“等我离开了再戴!”
“等我离开了……”
他终于明白那话的意思。
原来并非自己的自作多情,原来你也是爱着我的,可是偏偏我们都太过妄自菲薄,在彼此的世界里扮演着渺小而卑微的角色,于是转身、擦肩、离开、错过。
怪我当初没有勇敢一点,勇敢地开口表白,也怪你如今悄然离去,不留一点转寰的余地。